寶貝，媽媽拿什麼償還你

　　夜晚逐漸融入墨色，心也開始慢慢沉靜，忙完一天的工作，完成今日的文字，此時終於可以安然坐在窗前享受心頭的這份恬靜。窗前有微微的風拂過，冷冷地打了個寒噤。起身，從櫥窗取出一件準備春眠的薄襖穿在身上。於是，渾身的暖流便潺潺地湧向身體的每根血脈，暖暖地一直涌到心底。

　　已經是陽春三月，本應該是春暖大地。然，一場無聲的春雨昨夜又偷襲了這座並不寒冷的城市，北國之冰的寒流也悄無聲息地隨着春風緩緩徐來，讓本已開始回暖的天氣變得異常寒冷。

　　枝頭上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此時也羞澀地隱進花蕊中，遲遲不肯發出芬芳。原來，花兒也畏懼塞冷。又一個華燈初上的傍晚，我就這樣孑然一身靜靜凝視着窗外的燈光閃爍，聆聽屋子裡漫廷着一曲曲悠揚柔美的旋律，屏住呼吸細細打撈幾天以來的點點滴滴。

　　自從愛上文字，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天難得有如此的閒情逸緻，難得有這樣一個悠閑的心情獨倚蘭窗。瞬息之間，一種久違飄飄欲仙的感覺便瀰漫開來，手中捧着的一杯香茗不知何時已經灑落一地。

　　就在我垂眸地面的那一瞬間，腦海里幡然浮現出女兒那甜甜的笑靨，還有她那可愛致極的模樣。哦，忽然憶起又有好多天沒給女兒電話了。思念就在這一刻開始漫無邊際的延伸。於是，輕輕步入陽台，關掉靜謐的心窗，放下腦海里愈濃愈密的念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了，是婆婆慈祥的聲音。媽，我親切地叫着婆婆。町蘭，是你呀，還好嗎？我們還好，媽，家裡天冷嗎？跟爸爸要多注意身體，穿多點衣服……我跟婆婆似一對久別的故友噓寒問暖地寒暄了半個小時以後，婆婆悠悠地對我說，町蘭，我們都該為馨子好好祝賀一下了，她真的很棒。那一刻，我迷惑不解地問着婆婆，媽，馨子怎麼了？難道她在學校又有什麼好的表現？

　　婆婆停頓了一下對我說，是啊，這個月的十五號，馨子說要跟她的老師聯誼主持她們學校舉辦的《關愛留守兒童》的聯誼晚會，昨天你爸去開了家長會，老師說這次的演出很受人關注，說什麼還有電視台來採訪，馨子是經過她們學校老師集體推薦的一個代表，到那天我要抽時間去看看她的表演。

　　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間鼻子酸酸地，眼淚便順着臉頰無聲的滑落。我抬頭望着天空，聽着耳畔還在傳來婆婆讓我更加心疼的消息：這幾天馨子真夠累的，每天下午放學后要留在學校綵排節目，家裡天氣很冷，昨晚還偷偷下了一場雪。可她每天回來放下書包就開始寫作業，早上我還未起床她就起來了，哎……

　　婆婆這一聲疼愛的嘆息深深鉻印在我心最柔軟的那個角落，婆婆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我真的沒有勇氣再聽下去了，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哽咽地對婆婆說，媽，我等下再打電話回來吧，有人找我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促使我匆匆掛掉婆婆的電話。轉身，我一步踱到房間，關上房門，扶着冰冷的牆壁捂着臉放聲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每在這樣的時刻總這樣淚流滿面，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聽到女兒有好的消息我都會如此般地嚎啕大哭。我只知道心頭有一個聲音在撕聲力竭地呼喊：寶貝，我的好女兒，你如此優秀，媽媽拿什麼來償還你？拿什麼能彌補為你欠下這些年的愛？拿什麼能讓你有個天倫之樂的家？這些年你都是在爺爺奶奶的陪伴下獨自成長，至今你已經整整做了十一年的流守兒童，而你卻完全不象一個流守孩童，你的懂事，你的聰明已經完全超乎你這個年齡段孩子的靈氣。

　　寶貝，年前的記憶媽媽都還未來得及回放，你又給媽媽帶來如此震撼人心的好消息。還記得過年回家媽媽為你買了台學習機，當我打電話告訴你的時候，你很客氣地跟我說了聲謝謝！當我問起你拿什麼謝媽媽的時候，你很自信地告訴我說，媽媽，我用優異的成績來謝你。

　　寒假期末考試結束，你也真的實現了你對媽媽的許諾。你考了全校第一名，還分別拿了三張獎狀《優秀播音員》、《三好學生》、《優秀大隊長》。當你興高采烈把你的成績單及獎狀拿給媽媽看時，媽媽也是如此般地心情，痛哭淋涕地對你說，寶貝，你真棒，你真的實現對媽媽許下的承諾了。可媽媽呢，媽媽卻一次又一次讓你在家做留守兒童？一次又一次給你希望又讓你失望。寶貝，你能原諒媽媽嗎？你能不能不這麼優秀？

　　此時此刻，我想如果眼淚能洗刷對女兒的纖纖歉疚，我願意讓我的眼淚變成一條小河流；如果眼淚能填補我對女兒刻骨銘心的思念，我願意讓我的眼睛雙目失眠。老天，您聽到了一個流浪他鄉的媽媽此時從心底里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嗎？老天，如果您是一個大好人，請好好眷顧一個流守了十一年的流守兒童，讓她就這樣一帆豐順的成長，讓她實現她自己的夢想。如果您能成全她，您讓我從現在開始給您做牛做馬我都毫無怨言。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拿我的生命跟你做交易……

　　淚水就那樣似崩堤的洪水淋濕了我的心，我不知道這是欣喜的淚水還是歉疚的淚水，只知道它就這樣恣意地流淌。哭累了，鬧夠了，我也困了。我顫微微地立起身，扶着床沿把對女兒滿滿的思念一同扔到了床鋪，深入骨髓的愧疚讓我的心一片片撕裂般地疼痛，閉上眼睛枕着女兒甜甜的笑靨在朦朧中漸漸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我彷彿看到了女兒邁着輕盈的舞步姍姍向我走來，我如夢方醒地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睜開眼滿屋子尋找女兒的影子。可是，站在床前的竟然是女兒的爸爸。我知道，剛才是在夢中見到女兒了。

　　愛人看我一幅失魂落魄、滿目瘡痍的樣子，他驚駭地伸出雙手在我額頭上不停地試探，喋喋不休地問着我，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你看你雙眼紅腫得象杏仁，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怎麼了？愛人焦急地一疊連聲地詢問着我。

　　哦，沒事，剛才給媽打電話，媽媽說馨子在學校要表演什麼節目……我悠悠地把剛才婆婆告訴我的話告訴給愛人了。哦，原來如此，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愛人如釋重負地對我說，邊說邊一把把我從床上拽起，這不是好事嗎？幹嘛還要哭？看你，就知道哭……趕緊起床，給馨子送上祝福呀。我看着同樣也欣喜若狂的愛人，我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跟我一樣開心，只是他是男人我是女人，女人有淚是天性，而男人是有淚不輕撣。

　　愛人快速拔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那端便傳來女兒稚嫩的聲音，一陣哈哈大笑讓我也忍俊不禁。原來，女兒以為是我打的電話，接到電話就張口叫媽媽，等聽出是她爸爸的聲音時，女兒也傳出一連串咯咯地笑聲。看他們父女倆卿卿我我地聊個不停，我一把奪過愛人的電話，大聲對女兒狂嚷，女兒，你真棒，快，快告訴媽媽具體情況？接下來，女兒帶給我的消息更讓我跟愛人為之一震。

　　女兒說，十五號，她們的節目要上電視了，是一組《關愛流守兒童》的聯誼節目。她作為全校的領隊在前台帶隊表演節目，而且還要跟老師一起聯誼主持那場晚會。她還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是中央電視台委託四川台在她們學校採集的，十五號會有電視台的記者去拍攝她們的節目。我又是一次淚眼婆娑小聲的問女兒，寶貝，那媽媽不是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你了？女兒躊躇滿志地對我說，可能是吧，但不知到底是哪個台播放。

　　電話線就在我們手裡無限廷伸，濃濃的思念終於在這一刻得到釋放。掛掉電話，女兒那甜甜的嗓音還在我耳旁不斷縈繞。我跟愛人幾乎是同時伸出大拇指，異口同聲地說，寶貝，你真是好樣的！

　　十五號，距今昔只有五天的日子了，我為女兒進行着倒計時。寶貝，你準備好了嗎？相信十五號的那一天，你一定會用你優美的舞姿及鏗鏘的嗓音在舞台上正常發揮你璀璨的光芒，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老師及同學們對你的期望。奶奶告訴我說，那天無論多忙，她跟爺爺都會去學校為你觀看演出，為你加油助威。媽媽相信那天的寶貝一定是你們學校最婧麗的一道風影，一定是一朵馨香怡人的璀璨之花，爸爸媽媽在這真心地祝福你：寶貝，加油！爸爸媽媽還有愛你的親人們都在等候你的好消息。

　　一朵流守兒童的花朵，正含苞欲放地開放在老家那座城市。我欣慰我有一個如此優秀的流守兒童孩子。十一年的遙遙相處，讓女兒流失了這些年她應該得到的父愛與母愛，可她的優秀懂事真的讓我們無言以對。寶貝，我想問你，你讓媽媽拿什麼償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