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冬夜

　　歲月不居，又一個農曆的十月十三日，父親離開我三周年的日子。父親不在的日子裡，每每在夢中浮現出父親的音容笑貌時，我心中總是陡地泛出一股如刀絞般的感覺，沉痛的心情難以表達。風凄凄，雪飄飄，哀思悠悠。今夜有風吹來，卻不能驅散我遍體里思念父親的深深疼痛。

　　早晨起來，與愛人和表弟一起去父親的墳上拜祭。愛人開着車穿過吉林大街，過哈龍橋，走虻牛河，穿越唐王屯。一路走來，踏着山上厚厚的雪，眼前是白茫茫一片，這樣的情景讓我想起了京劇《野豬林》的唱段：“大雪飄，撲人面，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彤雲底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往事縈懷難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煩。望家鄉，去路遠……”一望無際的大地，被潔白的雪覆蓋著，一點雜塵都沒有，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一路走着，我眼前浮現的是三年前您上路時的情景。三年前的今天十三點十四分，您走完了人生82年春秋的旅途，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圓滿的句號。看着您靜靜地躺在我的面前，然而那一刻的相依，卻是陰陽之隔的兩個不同的世界。就在我面前，伸手可以觸及到您的身體，卻是一個陽世，一個陰間，難道這就是涅盤境界中的“彼岸”嗎？脫身投彼岸，弔影念生涯。那一剎那，人與死神完成了交換；那一剎那，人與靈魂舉行了告別；那一剎那，我無聲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那一剎那，生命的時鐘霸道地停歇；那一剎那，生離死別讓所有生者震顫；那一剎那，地平線上的黎明不再噴薄……

　　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進入唐王屯后那條蜿蜒小路，就是父親的青冢小院兒。父親的墳上堆積了一尺多厚的雪，為父親清理了小院里的雪，焚香拜祭，擺上祭品，放上鮮花，叩首拜祭。用我對父親的崇敬和懷念，將這片黃土地重重地叩響，留下我的思念和感恩的聲音。同時也在心裡為父親祈禱：願父親能靜靜地享受着另一個世界的寧靜，願父親在天堂平安！在我祈禱的時候，我想象着您與母親在天界的生活，我知道我的雙親此時正讀着“一切眾生，從無始際，由有種種恩愛貪慾，故有輪迴”的《圓覺經》，在天國騎着白鹿御風而行、乘着仙鶴翩躚而去……

　　歲月中翻動着一頁難忘的日曆，敘述着一個生者對死者眷戀的情感。三年前的此時此刻，我守在您的遺像旁，為您守靈。爸，您走三年了，今年蘭州的大表叔走了，表姑夫走了，想必您見他們了吧！這三年來，我多次在夢裡見到您，您的音容笑貌始終定格在健壯的回憶中。每次從夢中醒來，我的心都會久久地疼痛。雖然時間淡漠了一些痛楚，但您離開時的那種萬箭穿心的體會還是無法消除。

　　爸，您走後的這三年，戲迷扎堆的兒童公園京劇角我只去過一次，遇到了與您一起唱戲的馬叔，聊起您在這裡唱戲的情景，心裡很不是滋味；江南公園我一次沒去，那裡是我經常用輪椅推着您散步的地方；環江東路，除了坐車路過外，我一次沒走過，這裡是我陪您看江水東流的地方……爸，您走後，我總是想起您生前的很多事情。與您一起聽於魁志的京戲，與您一起聽馬增芬的西河大鼓，與您一起聽袁闊城的評書；爸，您走後，我唯一沒變的就是常去看望您的一些老朋友，跟您的好友我的長輩們敘舊。在跟長輩們敘舊的時候，我眼前常常會浮現出您與他們嘮家常時的情景；再有沒變的就是我對文字的一如既往的堅持。您放心，對文字的追求，我會永遠堅持下去的。

　　寒暑交替，秋去冬來，雖然陰陽兩相隔，可父親的音容笑貌卻始終如“昨日”那樣近在咫尺。有時更感覺到父親像是出了遠門，還會有回來的那天。但這一切只能說明我思念父親的那種狀態，明知是在做夢，卻偏偏希望夢會成真，雖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父親離開我三年了，我常常和父親在夢中相見，近一段時間，卻很少再夢見父親。也許，父親是真的走遠了，也許父親是不願打擾我平靜的生活。夢不再是夢了，是留在我心中永遠的思念……

　　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天黑了是夜，天亮了是晝，一千零九十六個日日夜夜，就這樣顫微微地走過。三年的分離，當我穿越時空，佇望您當年的身影，仍然是清晰可見，歷歷在目，從來不曾模糊。爸，今天是您的第三個忌日。爸，您現在還好吧？另一個世界里，有沒有你愛讀的書，有沒有你愛吃的菜？小雪剛過，大雪還沒到，咱們這裡已經特別冷了。這樣的冬夜，爸，您那裡冷嗎？有沒有厚厚的棉被溫暖您的孤單？冬天真正來了，爸，您保重！您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保重身體！整整三年了，您離開我。可在我的心中，總覺得您沒有走遠，父親您的靈魂一直還在我的左右。

　　此刻，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正聽着您生前最喜歡的京劇《上天台》中“孝三年改三月，孝三月改三日，孝三日改三時，孝三時改三刻，孝三刻改三分，三年三月三日三時三刻三分……”的唱段，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三十年前與您一起在吉林劇場看這齣戲時的情景。三年三月，三日三時，三刻三分，您離開我的時間就是從三分三刻，三時三日，三月三年一點點走過來的。三年的時間已經恍如隔世。守孝三年容易滿，恩情百世總難忘。

　　歲月中翻動着一頁難忘的日曆，敘述着一個生者對死者眷戀的情感。今夜，是個靜謐的冬夜，外面天寒地凍，室內也感覺到一絲涼意，這涼意來自心的凄冷。我坐在電腦前，敲打着光滑的鍵盤，追憶悠悠往事，以慰藉我孤寂的魂靈，寫進我對您無盡的思念……

　　寫於二零一二年農曆十月十三日父親去世三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