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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生再來照顧你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小景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發上。”

  這句至理名言從我的嘴裡脫口而出,打斷了你喋喋不休的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我已越過校園繁茂的紫藤,把你的楞愣的身影摔在了遠遠地校園外。

  從明藍色的窗帘縫隙里透出來的陽光里踩着英語老師有節奏的ABC,輕盈的晃過我的身邊,這是一個暖和的讓人渾身茸毛髮軟的下午。

  我在恍惚中聽見一句I`m lost,然後耳朵轟隆隆的炸開。我想起了你,想起你癟紅了臉說:”俺們磕死的”。想起你超大聲地對着我打了一個噴嚏,我笑你時你生氣豎起來的眉毛,你舉起又放下的那雙大手,你擲地有聲的腳步…你一切的一切,一字排列,象電影一幕幕的閃過。

  然後我輕輕地一低頭,就讓你的眉頭沾滿了憂傷。

  我坐在地獄仰望天堂的那個夏天,反反覆復的聽着一首《戀曲90》和一首叫《Hey Jude》的歌,盛夏在CD一圈圈的旋律中席捲了我所有有關畢業的憂傷。我在那張因為陽光過於耀眼而暴光的照片中蹲在草地上的姿勢,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蹲下來的屁股會可以那麼大,我也沒有想到我的音樂、我的漫畫、我的舞蹈和文字會因為這張照片而改變了我的選擇。

  你說,學文科沒出息,填自願得選理科,我不語,你說學文科的哪一個不是捉襟見肘的,我是為你有個好前途。

  躲在卧室一整天,傍晚的時候你敲門進來說,嘿,要一杯么?你眨着眼睛,粗壯的胳膊把我拎起來就走,我大吵大鬧的和你喝了一夜你精心調配的棗花一通茶。

  我哭倒在你的懷裡,眼淚鼻涕粘了你一身,我說我要走了你怎麼辦,誰給你洗頭,誰給你擦皮鞋。

  半晌,你說,等你走了我就可以省下很多錢,你可以不付我一元一次洗頭費,也不用付五毛一次的擦鞋費,你還可以周末輕鬆的去水庫釣魚而不受我的干擾。

  我在你的懷裡不依不饒,你怎麼不說說我忍住藥店難受的氣味,幫你抓藥的事呢?明知道我不喜歡那裡的氣氛。

  你不說話了,我想那夜的星星一定很多,和你揉鄒了藏在背後的表情一樣多,但它們在那一剎那間都抽象的成了梵高的油畫中那些模糊的明黃色捲雲,乾澀凜冽,等油料幹了,一定是名畫。

  張愛玲說,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花錢的程度,那是嚴格的考驗,我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你總是很慷慨的掏錢包,最後你乾脆說,你買什麼我陪你去吧。

  陽光下看着你的身影被摺疊起來,我叫囂着從你後面蹦到你的背上,你咯咯地笑起來,耳邊的風被震驚的一圈圈蕩漾開來。你很迷惑的看着我,問我為什麼不走了,我愣着看着你腦後橘紅色的夕陽說,喝茶比逛商場更益於身心健康,然後將手搭在你的臂彎里一起折回家。那些用錢來試驗的想法,終歸有些自私的成分在裡邊。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承受我突然從後面跳到你背上的力道,那時你說我敏捷的像一隻猴子,有做運動員的潛力,少年的我在你的背上真的快樂得像一隻猴子,你背着我歡快的一路小跑,街上的風景開滿了明媚的花。

  靠近山區的氣溫在一夜之間從23度降落到10度時,我開始想念城郊的你,10月,我開始對山裡的風景失去了興趣的時候,你提着東西兜兜轉轉幾個小時,像一個孩子一樣嘟嘟囔囔抱怨着出現在我面前:不知道在家天時好,出門一時難,不冷備衣服不餓備乾糧的道理嗎?這麼大了還學不會照顧自己不讓我省心…

  我定定地站着,呼吸着這個陌生城市清冷飄虛,帶着某些不協調滑稽的空氣。你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我想你的感覺和我差不多,你對我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你不敢明確的告訴我太多的現實,因為我從你下車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發上。我笑着說了一句至理名言,把你丟在山坡後面那個空曠的操場上就揚長而去,我躲在紫藤下看着你的摩托車以小數點的姿勢消失在黃昏中,對着夕陽下你模糊的背影落淚了。

  那天晚上,突然收到遠在二百多公里筆友的來信,她說她得留在補習班裡繼續為自己的夢想披荊斬棘,她說我們站在時代變遷的縫隙里,終於經歷了物是人非,這麼燦爛的日子讓我手腳無措。

  耳朵里聽着《故鄉的雲》的時候,想起了曾經在腦海里導演過無數次的故事,她用極其悠美的步伐踩着紅白相間的方磚,走在輕輕淺淺的街頭巷尾,可是結局我卻怎麼也想不到她怎麼了。

  因為你說,嘿,小丫頭回家吧,你用大手摩挲着我的長發,像看一隻迷茫的水鳥,我看着你的眼睛很委屈的哭,我的手被你的手掌輕輕地捧起來,感覺到你手心裡的掌紋深如溝壑。

  你帶着我到春熙路吃烤螃蟹,第一次神色嚴肅的對我說,不許早戀,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們走不到一起的,你的前途不能毀在那小子的手裡。

  我挑着螃蟹瞪大眼睛看着你,你也為自己的這句話驚得嘴巴張成了一個大大的“o”

  那天夜晚,我吐了,吐完照照鏡子,發現自己頭髮凌亂臉色蒼白,象一枝開在水中細長的馬蹄蓮,但是我卻很愉快,至少向做醫生的你證明了我吃烤螃蟹不誼。

  你在一堆堆積如山的人群里屁顛屁顛的為我報暑假護士培訓班的時候我正啃着雞翅耳朵里聽着一首叫《Hey Jude》的歌,即使你不願將悵然交給我,你也無力阻止我在青春中趨於自我的倔強。

  你突然送我一兩我暗戀很久了,卻無力得到的紅色鳳凰輕便自行車車,我驚喜萬分,但是我的驚喜在幾分鐘之後變成了劇烈的爭吵,你說,為了你上護士培訓班回家來去方便特別送我的。

  我驚呆了,大哭,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學護士了,你怎麼總自以為是的左右我。

  你也惱了,你別想和那小子在一起,要麼你乖乖的聽話去學醫,要麼你離我遠點不要讓我看到你,省得我操心。

  乖乖的,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聽話的乖乖女,我下半輩子都不會讓你看到我的,你也不用為我操心了。

  長那麼大,走到哪裡從來沒人給過氣受的我,我突然聽到耳邊響起“啪啪”的耳光聲,我不哭了,楞楞的看着你呆住了的目光,猛地轉身捂着火辣辣的臉跑着出了家門,遠遠的丟下了你後悔的呼喚聲。

  是的,正如你所說,我有當運動員的潛力,你的一巴掌就把倔強的我打出了幾千里之外。

  記得進入高考的前的一個晚上,你陷在藤椅高高的靠背上看球賽,你說那小子長得賊帥,踢球的腳法也特爛,我的閨女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以後的女婿絕不會是一個平庸之輩。

  我在廚房為你削蘋果,聽到你的這句話時,我用刀背猛磕着切菜的案板,你的頭髮一根根的立起來,像憤怒地參天草叢。

  你很快的就問我,高考自願填寫了什麼?我說旅遊吧,還有你的心裡想着的經濟管理吧,唯獨對你不說我的第一自願選的中文系。

  你說,幹嗎要選旅遊啊,常年四季天南地北的亂跑,像一個瘋子不着家,好女婿都會被跑沒有了。

  我說,我想去西藏,也想和你一起去歐洲看一場球賽,這樣的專業才會有機會啊!那一夜,我躺在你乾淨而溫暖的懷裡,和你共擠在一張藤椅上,在球賽的歡呼聲中睡去,在你的懷裡流一些幸福的口水。

  回憶是如此的漫長而零碎,抽絲削繭般的疼痛。

  在我離開不久,你卻將你明媚的過往遺棄在風失的陽春三月里,固執地不肯回頭,我站在這裡只好用回憶看過去,春暖花開的背影里卻再也沒有了你的聲音。

  死亡,是座偉密的火爐,此生凝鍊萬象,輪迴無非都是從零開始。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的生活中出現了另外一個男人來代替你這個父親的位置,他會不會像你這樣的照顧我?但結果我發現這都是惘然,你始終是不可被替代的。

  在我20歲可以照顧你的時候,我想告訴你,讓我來照顧你吧,讓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讓我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儘管這個夢想我小心翼翼的揣在懷裡,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可是你卻再也不給我任何認錯表現的機會。

  如果可以,我好想在這個有着清淡花香的季節擁抱你。

  如果有來世,就讓我來照顧你吧,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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