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化塵

　　山裡的花有很多種，我獨愛山丹花和漫天紅，他不起眼的個頭及頑強的生命力使我驚嘆。在春夏之時，他們用自己的身軀構成大自然的壯麗，即就是到了秋天，嬌弱的花枝被無情的秋風折斷，灑落在山坡上零亂的葉子、花瓣也不失本色，就連枝幹也繞來擰去，一直試償着爬起來，仍在不甘心眼前的現實。那一瞬間的意念使我自己漸漸感覺出一種異常。如果花有靈氣，此時會不會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強壯的男子？淋漓盡致體現只有在男人身上才能理直氣壯、冠冕堂皇，要是我這樣設想成立的話，在世人的習慣里，怕早已變了味。此時我不由得感覺到一種壓力，那種壓力順着花兒禿枝蔓延而去。我分明感到花枝微弱的掙扎，甚至聽到一聲哀怨的哭泣，感到脖頸有點窒息和疼惜。 這個下午，我漫不經心地順着山坡向上走，到了山頂向下一看，一群穿着桔紅色標誌的養路工，正忙碌着養修補公路，路上車來車往。此時我已不覺中忘記了生命的存在形式。天漸漸涼了，西方的夕陽以一種異常的鮮艷來結束一天的使命，整個黃昏被金黃的陽光渲染的艷麗、柔和。雲彩顏色在逐漸淡去，黑夜已悄然來臨。 我這樣望着的時候，感到眼角的余光中，有紅色的物體飄然落下，是盛開的山丹花萎謝了。花朵欲跳舞，似飛翔，在飄落的閃念中完成自己最美的姿勢。 想象中的花落化塵，是一幅蒼遠、寧靜的山水畫在淋漓、在醞釀，是一首古典詩詞在秋雨窗前的守望，總以一種哀怨的糾纏，襯托一種凄婉的意境。在這樣心情下的感悟是愴然的，對生命的無奈、迷茫和感慨，在花瓣紛落的過程中漸漸地沉下去。淡遠的薄霧，蒼穹的樹枝，飄落的花瓣隨風隨水卷到自己也無法把握的地方。在秋風蕭瑟中，何處是自己最終的歸宿？心情低沉的時候，總是不免對景傷懷。更何況“離人心上秋”的鐫刻，在某個時刻已經主宰了我的心情。 順手拾起落在地上的山丹花，淡紅色的花蕊還在散發淡淡的清香，花蕊里有着晶瑩的濕潤的痕迹，這是花的淚么？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矯情。是啊，什麼時候，一向大大咧咧的我變得這樣多愁善感起來？花落化塵埃，不過是生命中一段歷程，一個必然的現象，看淡了也就平常了。 有時就是這樣勸慰自己，面對一朵花的飄落，一片葉子的枯黃，一個生靈的死亡，是不需要悲傷的。生靈以不同姿勢來到人間必經以不同形式離去，哪怕是哀怨的、無奈的、悲傷的、痛苦的，有了生的機會就應該知足。對生命不應該這樣嗎？一個偶然的機會，母體消逝了，隨之相連生命就永遠消逝了，即使有了相似的身影出現，也已經不是了同一個。想起那些平平凡凡的公路人，無論從事管理、修路、養路、收費那個行當，他們不是一樣用自己的大好年華與頑強，支撐着人們的幸福嗎？有多少人就此終了一生，從沒有轟轟烈烈的展示過自己。從前我總覺得頑強是一種安慰，一種精神的提煉與升華，卻不知更是對自然生命一種寬容的理解與包容。 在我們沒有寬容的胸懷的時候，是無法理解狹隘世界的深度和廣闊，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她更體現了人性的慈愛，對生命的一種敬畏。在個體的生命面前，世界沒有大小之分，尊卑之分，個體存在，就擁有了自己的世界。頑強是只能意會無法釋解，在思考和感悟中，更體會到生命的偶然、無奈、偉大。那麼，面對花落化塵埃，我們沒有必要常噓短嘆，面對生命的離去我們沒有必要痛苦難捱，花，有開就要落；人，有生就會死，生命輪迴再自然不過。想到這裡，心裡變得非常坦然，再看飄落的花朵時，竟有一種極致的成熟之美。 黃昏更深地包容了這個世界，忙碌的人們也顯得從容不迫。我拾起落在地上的花朵放在鼻子下使勁嗅着花香，心情漸漸感到順暢。

　　燈光下的落花顯得觸目的荒涼，花瓣被秋風捲起，打着旋，向南方飄去。旋轉的身姿，像時時在回望，不情願地被風推搡着卷到遠方去了。遠處隱約傳來鳴叫，把這個秋日深夜渲染的格外悠遠、寒冷、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