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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遇到他的那一年,她,蘇小小。十六歲。那一天,西湖的陽光碎碎點點。一場美麗的夢的開始。她只記得他,騎着一匹青駱馬的少年阮郁。一身素白色的雪段,彷彿是天地間最耀眼的一道光芒。他朝她的方向,微微而笑。驚奇。隱隱約約,見她竟似晶瑩出塵的仙子,眉宇間有說不出的驚艷。有一刻的恍然,飄飄忽忽。她也驚奇。突然覺得自己是見過他的。四目相對,一股紅塵中最愛最憐的欣喜。西湖的水也變的溫順起來。她一頭栽進愛情。於是有心要他來家中。走進的時候,她口吟一詩:“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阮郁也是有心的人,就登門西陵松柏求見她。他們互訴愛慕之情。不久,這對年輕人終於如願以償,結成良緣。有時女人一頭栽進愛情,就像跌進萬丈深淵。但有些人,彷彿為愛而生,即使絕望,也還是要愛下去的。像蘇小小。雖然她美麗而聰明,多才多藝,能歌善舞,擅長演奏各種樂器。雖然她很知自愛,不隨波逐流。雖然她貌覺青樓,才空士類,深得各界仰慕。可人們沒有忽略了她的身份——是當時江南名妓之一。阮郁之父卻在京做官。

  與阮鬱結成良緣之後,她就像進了人間天堂。人間天堂,不是夢想里的夢想。一片橘子色的溫暖,遍地的金黃。一個無憂無慮,一個快樂無比。倆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蘇小小每日不是在畫舫中飛斛遊覽湖心與柳岸的風光,就是自乘着油壁香車。阮郁騎着青驄駿馬同去觀望南北兩峰之勝概。“(《西湖佳話·西岸韻跡》)風旖旎旎,無限風光。美麗的車,美麗的馬,美麗的他們,一起飛駛疾馳,完成了一組氣韻奪人的情感造像。無法阻擋的幸福,是她夢想里的夢想。記憶中的那一路芬芳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珍藏。

  萍水姻緣畢竟缺乏根基,半年之後,阮郁的父親派人把阮郁叫了回去,嚴加看管在家中,不許他外出半步。幸福從指尖溜走。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永恆的。小小的一顆心,可以承載多少痛。小小的這雙手,可以握住什麼夢。在本應該收穫甜美果實的季節里蘇小小收穫了痛苦。阮郁不違父命,自此之後,杏如黃鶴,毫無音訊。心之恨,讓人憐;情無寄,愛又錯。一見鍾情卻是一個夢。她時時思念,一年過去了,還是一點音信也沒有。一個人的愛情,或者擴大到生活的範疇,是需要某種東西來支撐的,一旦失卻了,內心也會封閉起來。不管現實如何沉重複雜,蘇小小始終活在那個有阮郁的夢。夢寐仁風花樹前,巧笑倩嫣,夢裡,痛哭不已。夢將甜蜜和痛苦都闡述得絲絲入扣。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他真的是忘記了吧?有夢原來是一件痛苦的事。愛是從悲傷中來的。沒有悲傷,不會有愛。由渴望、失望到絕望。終於她病倒在床上。歡喜鋪墊了離逝的悲涼。嘗過了該嘗的愛,受過了該受的傷,失落了所有該失落的東西,又豈能什麼都不在乎?

  別後相思隔煙水,春去日漸遲庭空草偏長。餘英間初實雪絮縈蛛網。絕望的野火燒不盡這思念的無邊無垠。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歲月靜好只是流星一逝的繁榮春夢。憂傷,一觸即碎。自彈此曲長自悲。春逝。她的世界已沒有了繁盛明媚。總是下雨,細細的雨包圍了本已麻木的心。是放棄是絕望讓她悲哀至此?

  這年秋天,為了排遣心中煩悶,蘇小小乘油壁車到滿覺隴賞桂,在煙霞嶺下一座破廟前,遇到一位書生鮑仁,竟是彷彿記憶里的阮郁。鮑仁正欲上京趕考,但缺少盤纏。蘇小小十分同情書生的貧困遭遇,贈銀百兩,資助鮑仁上京赴試。又過一年,夏秋之交,蘇小小賞荷歸來,染成一病,奄然而逝。一念死即念念死。這一年,她19歲。如花,如夢的季節。一場繁榮敗落滿地的春夢后她把一切悲涼蛻化成詩。她最後一首詩“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心若琉璃。落花瀲灧……

  花在人不念,花去淚橫流。千百年後,她卻能流芳百世,讓鴻儒大豪折腰。塵埃,不過是想遮住她一時的光芒,讓她能夠在千秋之後繼續發亮。文人雅士為她寫詩的很多。如李賀題《蘇小小》:“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余光中題《春天,遂想起》:“春天,遂想起江南,唐詩里的江南。採桑葉於其中,捉蜻蜓於其中的江南。小杜的江南,蘇小小的江南。”

  她只是一個叫小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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