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之行

　　端午節的前一天，幾個湖北老鄉在一起小聚了一回，縱橫古今中外、家常百態的聊天之餘，突然說起了北川。北川是五一二大地震的重災區，隸屬於綿陽市管理，雖然學校就在綿陽，但是我們卻很少走出校大門。古人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說，大概的意思就是想強調一下實踐的重要性。其實，書本與現實確實有許多出入，書本大概只能充當一枝夜行必備的蠟燭，而腳下的路還得自己一步一步的去走。我想是該出去走走，校園的生活“臃腫”、“庸俗”和“麻痹”了許多人，我們現在很少走出去感受一下千姿百態的生活了。這是此次之行的肇始。

　　端午節的上午天氣一片大好，收拾簡單的行李就出發了。從綿陽汽車站坐車經過安縣便到了北川境內，大概行程有兩個多小時。近上午十一點，在兩山之間的峽谷地段的小集市停站下車。遠處的斜坡上工程建設如火如荼，集市人口川流不息，多數都是來參觀的遊人，本地北川居民則在集市上出售小的裝飾品，獲得微薄利潤，以貼家用。和友人穿梭在集市當中，和當地人相互攀談，在他們呈現出來的表情上，我沒有看出更多的異於常人的憂傷或是恐懼。顯然，作為歷史的幸運兒，他們更懂得生活在當下。

　　集市被群山環抱，夏季的山野，遍地青綠，生機勃勃。在山腰處，留戀難捨的雲朵遮不住那些裸露的岩體和土壤，地震引發的泥石流痕迹仍然沒有被歲月掩蓋。不知道那些滿臉堆積笑容的本地人內心傷痛讓歲月的雙手抹去沒有？似乎這個問題過於幼稚，無情的自然都無從擺脫地震的損傷，更何況有血有肉的人呢？

　　草草吃過午飯，我們便坐車開始進入北川縣城舊遺址。行車不到五分鐘，眼前的場景令人觸目驚心：四層的高樓直直的淪陷到地下，僅剩下兩層在地面上傾斜着，搖搖欲墜。伸進去的新修的公路、兩旁的護欄提醒着自己站在三年後的北川，但是那斷壁殘垣、橫七豎八的建築總會讓人不住的去想象地震來那一刻的地動山搖、房屋坍塌、女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泣聲、群眾受傷的呻吟聲和雨滴滴在殘牆上的“啪啪”聲。

　　北川中學，整個學校被背後的塌方掩埋，昔日的朗朗讀書聲、相互嬉戲的歡樂聲隨着驚天一震全部消失。在堆滿瓦礫的操場上，只有那其中的一個籃球架告訴我們，在那裡，有一群孩子曾經抱着籃球，歡樂聲曾溢滿了整所學校。這一刻，萬籟俱寂，他們走了三年了。

　　在街道轉角的廢堆高處，有一個還在旋轉的風向標，延續着它的老本行。三年以前的北川人民在拐彎轉角時，也一定注意過它，也許是一群好奇的孩子，也許其中的孩子就就讀於北川中學。也許三年前的管理員會每隔一段時間記錄他的運動，然後在某個夜晚的燈下匯成北川當地的氣候。三年之後，人都走了，他卻還在那兒轉動。

　　在返程排隊等車的路口，廢墟中，一樹淺黃的枇杷結得將整個樹枝壓下伏地，五月是枇杷上市的季節，在集市上十元三斤。同那樹枇杷一樣，北川人民也在心靈的廢墟上搭建了屬於自己的新生活，而且也結出了屬於自己的生命果實。

　　和同學在廢墟堆前合了影，沒有微笑，心裡是那麼沉重。三年以前，在教室里，我和北川人民有着相同的恐慌。三年之後，當目睹北川發現，相同的恐慌之下，他們所要承擔的卻是大大多於我們。我們也許只需要三天就會忘掉一場虛驚，而他們一輩子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