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真文藝

　　凌晨，很想燒一柱清香，祭奠真文藝。最近心情頗亂，證券讓我無所適從，卻又從陌生到熟悉，從討厭到喜歡。畢竟潮流就是那麼回事，人生多半不遂人願，大概才能看到不一樣的文化。今晚心血來潮，問了同學阿甘他喜歡的電影，竟是《霸王別姬》，我帶着一種疲憊看張國榮版《霸王別姬》，看了後有種莫名的悲痛。早在09年，在桂林刀鋒書店，有過今晚這種感覺。那時是翻了《雪國》和《千紙鶴》，川端康成的書，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一個孤寂一生而精神敏銳的日本人；那時就無端想起老舍，我最敬仰的文藝巔峰人物，那個川端康成的1967年諾貝爾文學獎本來是老舍的，但老舍在1966年走了。文革，給人太多遺憾，光是這一個，就令人難以接受。我想大概不以跳湖解脫，老舍很難接受這一幫無產階級這樣糟蹋中華文化：無聊的批鬥，肆意燒毀京劇的道具，燒毀文物名書……我看書的當時，書店裡放着一首悲歌，已故香港著名歌手黃家駒的《冷雨夜》，令人心頭縈繞着紛亂與憂愁。那是一種文藝的深傷，也只有看到飽受摧殘的文藝人寫的書，聽到那種英靈逝去后留下的撼動人心的聲樂，才會引起悲傷萬里的共鳴。有些事，總是令人心痛到無法接受，對於真文藝，總是有太多深傷，祭奠，但無法治癒那些感受。川端康成孑然一生，孤苦異常，最後用煤氣了結自己；老舍為中華文藝奮鬥一生，不忍看時局殘忍，也跳進瘦西湖不再過問世事；黃家駒練就了地道而充滿粵語魄力的搖滾聲樂，為了能讓這種音樂傳遞整個世界，四處奔波，最後竟為了一檔日本無聊的電視娛樂節目，去了天堂。看了《霸王別姬》，看到京劇被糟蹋成那般模樣，也很能理解張國榮為什麼離世。扮演袁四爺的葛優在電影里說：“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着實經典的句子。今晚的文字，不是文章，也不是寫歷史，更不是二流或者三流作品。我是虔誠地用心靈對前輩們表示膜拜和佩服。在這物慾橫流的社會，還有幾人，能去發展純粹的文藝呢？又有幾人，能理解純文藝的艱辛？我想起千辛萬苦搜集靈感的歲月，也想起為了一本薄薄的自己覺得有必要寫好的書，買了很多雜誌，想起熬夜練書法，想起在灕江邊練千米傳音忘了回去吃飯……可是，這些跟前輩們比，差了一大截。

　　真文藝，是沒有任何雜質的，不是一種炫耀，也不是一種簡單的文化，更不能用任何物質去衡量；用張國榮的話，那是流了幾大車的汗的事。老舍的《駱駝祥子》和《茶館》，用中華魂在恢復中國傳統文化，地道，深刻，多元化，飽含精髓，幾十年來國人沒一個能及他。黃家駒的歌，百聽不厭，意境深遠，有的充滿魄力，有的充滿激情，有的感情細膩……他去了二十多年了，至今沒有一位歌手能與他相媲美，地道，真實，情感充沛，聲量足，搖滾而奔放。2011年春晚，京劇名家們不化妝上台唱那一齣戲，多麼有深意啊！也許只有祭奠的份兒了。京劇真的怕是要失去很多精華的所在了。現代人沒幾個能像前輩們一樣吃苦耐勞，京劇需要多少打磨，流多少淚水和汗水呢？不是簡單的活啊！川端康成的書，細膩而深邃，閱歷豐富，視角獨特，有時僅僅簡短的一千來字，就記敘幾十種文化角度。我們當代的作家，大概是很少人達到這種深度的。錘鍊文藝，本身就是一件苛刻而飽受創傷的事。不痛，不難受，就得不到真實的靈感。往往是成名之初，窮困潦倒，也或者漂泊一生，孤寂苦悶，頑疾纏身。大概多半都是地獄般的磨練的。

　　我想，文藝高人，所受的罪，是幾輩凡人都不曾受過的。有時我也納悶，明明社會那麼發達了，時間有了，條件也很充裕，為什麼純粹的巔峰文藝越來越少了呢？譬如國畫，如今大概是淡出了味道吧，再也沒有聽人說起現今有哪位大師能像齊白石和張大千一樣名揚四海。其實我本不該去惹起文藝的深傷，可是，既然是能讀懂那些深奧的精華，就大概不能不發表真實的見解。在真文藝這裡，可以省略很多事情，比如利益，比如世俗的勾心鬥角，比如政治風浪，又或者是生活的瑣屑。因為，一份完美而震撼人心的真文藝，是珍貴而不需要世俗太多的點綴的。固然，很多人都在說很多文化是封建，保守，不開放，沒有意義；也有很多人昧着良心，寫二流作品，做二流的畫家或者純粹拿文藝吃飯，這些人都不屬於真文藝的境界，都是顧自己的小本分角色，即使真的很出色，也不值得稱讚。

　　其實作為時代的歷史正本編寫者，我很能接納整個社會的人群的觀點。我也算是時代的樂觀主義，簡單派，清朗派。很少很少去對太多世俗發表否定的看法，也很能接納潮流。我崇尚樂觀，簡單，提倡高效地學習。可是，既然我走的是一條複雜的路，表現出來的，和身心感受的，大概和同齡人就不一樣了。不管如何，我嘗試過寫原創書的折磨，整整一個月吃不好睡不好。我也體會過書法的殘酷，寫到瘋狂的時候，忘了時間，自己不滿意的時候，撕毀幾百張紙都有的。我也深受音樂的折磨，練樂器練得五音不全時，難受到想哭都有。正因為經歷過這些，才會震撼於前輩們的豐功偉業，也才會深味真文藝都是悲傷的凝聚。

　　有人會問，既然人知道真文藝本身就是痛苦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去練就呢？還要去瘋狂地折磨自己，活受罪。世界永遠需要一些人去作為文化的使者，作為整個時代的信仰，作為我們嚮往的所在……社會永遠是越來越複雜的，也越來越需要好的真文藝。真文藝，作為時代的導航，永遠都是需要某些人去練就的。其實我並不算合格的文藝使者，缺少機會去吃苦耐勞，現實也使我放棄走文藝的路，但我會堅守那份承諾。膜拜高深的前輩，在百忙中，搜集時代的智慧，於千萬人中，找到這個時代文化的定義。搜集文化，比創造文化低了一層，我也深感慚愧。

　　很想燒一柱清香，祭奠真文藝，原諒自己活在世上的殘酷，因為有需要，所以要更努力。我能理解自己選擇的一切，明天，太陽照常升起，為了活着看到更多美好的事，需要更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