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

　　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年紀都不過三十零點吧。結婚六年，孩子四歲。男的去了另一座城市打拚，女的在家開了一個店，兼着照應小孩。

　　男的在外面很辛苦，沒有不良嗜好，更不拈花惹草。常在繁忙之餘打電話問候家裡，掙得的錢也大部分寄回交女人開支掌管。

　　女的也是含辛茹苦，守着婦道，盡着一個為人母為人妻的職責。每個冬天來臨都為男人趕織一件新款的毛衣。

　　很不容易團聚一次，兩人互相體貼極盡魚水之歡，事後都很滿足。這時女人總要靠着男人的臂彎問一句："說實話，你愛我嗎？"男的便摟緊女人，刮著她的鼻子，說："小傻瓜，你說呢？"

　　在旁人艷羨的目光里，日子散漫地幸福着。

　　天有不測風雲，男人因為一場重感冒，診斷出另一個讓人更為震驚的結果：肺癌，晚期。至多能活兩個月。

　　這段時期，男人除了流露出對塵世無盡的眷戀外，最放心不下母子倆。女人強忍悲傷，熬更守夜，盡着無微不至的臨終照顧和關懷。

　　親情，金錢，現代醫學，沒有一樣能留住男人的生命。除非奇迹出現，但奇迹終未出現。

　　那天，天氣晴好。男的在彌留之際，突然變得有些反常，焦躁，不安，想掙扎。緊抿的嘴唇努力地翕張，象是想要訴說什麼。女人趕快找來紙筆，因為這成了近段他們之間唯一的溝通方式。

　　男人的手有些木然，想要把筆握住又掉了，女人又給他揀起來，如此這般幾次。最後女人的手握住男人的手，男人的手握住小小的筆，隨那筆尖在白紙上顫巍巍的戳划著。順着男人筆畫的遊走，女人的心都揪緊了，不知道男人將要說什麼？筆畫慢慢地成形，最後出現一行字：對——不——起——我——沒——有——愛——過——你……

　　女人驚呆了，手一松，男人的手跟着一松，筆掉在地上，濺出一小團墨跡。男人平靜下來，象完成了一件大事。那是殘忍的一刻，女人臉色煞白，兩串淚水就滾了出來。但女人努力鎮定着自己，慢慢蹲下身去攥緊男人的手，附在他耳邊，說：但我是愛你的，謝謝你告訴我真話……

　　沒多久，男人安安靜靜地走了。毀滅性的結果卻留給了女人。

　　唉，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呢？我知道，我和我周圍的人都散漫地幸福着，藏了很多話也藏了很多心事，至死都不會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