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教無言

　　每年建軍節，我都會想起一個人，一個當過兵的人。他是我的父親。

　　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到建軍節，他都會得到廠里或當地政府部門送的禮品，因為父親當過兵，這是他的驕傲。回到年已古稀的父親身邊，我有時會翻看他的老照片，細細端詳他穿着軍裝年輕英俊的相貌，看他和戰友們親密的合影，禁不住感嘆歲月的無情，也勾起零零碎碎的回憶。

　　曾經是軍人的父親，在外人看來與別的職工並無兩樣，可與他朝夕相處過的女兒卻深深感悟，他真的不一樣。小時候，我幾乎沒有睡懶覺的機會，因為父親討厭誰睡懶覺，我為了博得他的喜愛，每天清晨聽見廠里廣播響就起床。早上起床到背起書包上學這段時間是最緊張的，因為父親要求穿戴整齊疊好被子，洗漱時間有限，否則要被訓斥。那時候我讀小學五年級，一天看見與我同行的同學梳着辮子、扎着綢花，心裡羨慕着，就悄悄買了綢帶，第二天早上 在鏡子前多站了一些時間。雖沒聽見父親說什麼，但瞟着他瞪瞪的眼睛，我知道“暴風雨”遲早會來臨。當時我也產生了逆反心理，第二天早上照樣站在鏡子前扎辮子。只聽見父親吃早飯時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算是給我一個警告。當天晚上，父親帶了一個叔叔到家裡，叔叔把一個包擱在桌上打開，我一看是理髮工具，明白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我必須服從父親，我的自尊心也使我不願在別人面前挨父親的訓斥。在極度委屈中，我的頭髮被剪掉。隨後，父親哈哈笑着說：“你們看，女兒留短髮多好看。”從那時起到高中畢業，我都沒留過長發。父親軍人似的一次決斷，使我打消了留長發的心思。

　　在我一直的印象中，當過軍人的父親忍耐力強，做事認真。那年夏天廠里組織職工清淘水池。頭天晚上還發著高燒的父親一大早就出了門，直到中午也沒回家。我提着母親用瓷盅盛的飯菜走到廠區，在大水池邊搜尋父親的身影，好一會兒才看見他光着上身、穿着短褲站在水池的泥漿中，我當時就流下了眼淚。

　　有與父親共事多年的人對我說，你爸謙虛正派，辦事認真。我曾半開玩笑地對父親說：“你的謙虛在如今有人看來叫不善於展示自己，正派叫正統，辦事認真叫不靈活。我就是受了你的影響，什麼都循規蹈矩的。”父親聽了我的話，很認真地問：“這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好？”我無言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