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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叫狗舌頭的土地

手機:M版  分類:寫景散文  編輯:得得9

那塊叫狗舌頭的土地 標籤:這片土地是神聖的

  國慶長假開始了,到哪裡去成了我們爭論話題,妻子想去蘭州或者西安,我一想到假日里人頭攢動,吃住行都艱難異常,就勸妻子打消遠行的念頭,跟我回老家蒼溝去觀賞秋景。善解人意的妻子成全了我的念頭,收拾了簡單的行裝,便攜妻帶子,急匆匆地奔向我的蒼溝。

  回到老家,大哥大嫂正忙着挖秦艽,看着他們辛勞至極,疲憊不堪卻又硬撐着勞作在地里,心中很是不忍,就向大哥請求,想幫他做點農活。大哥看着我西裝革履的包裝,搖搖頭不同意,我繼續堅持,最後大哥做了退讓,說:“那你就到狗舌頭地里去割川芎桿去吧。”我心裡猛然間一激靈,接過大哥遞過來的鐮刀,就很熟悉的向村東頭的狗舌頭地走去。

  這塊叫狗舌頭的土地和我家有着極深的淵源。剛包產到戶那年,父親看上了村東頭的這塊荒草灘,利用陰雨天和月亮明亮的夜晚,用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總算在那荒草灘里刨出了上百架子車砂石,製造出了近半畝土地。那塊地造成之後,第一年種的是蕎麥,由於地太瘦薄,蕎麥稈細瘦如鬼筋,三五粒果實都負撐不住,到收割的時候,一地狼藉,連種子都沒有收回來,成了街坊們笑談的把柄。父親並不為此而放棄那塊形狀如狗舌頭的瘦薄地,一有空閑,就往那塊地里送糞,還在林子里刨了腐殖土往狗舌頭地里拉,按照母親的話說,父親把那塊狗舌頭地看得比娃娃都要緊。父親之所以看好那塊並不肥沃的土地,是因為離得近便,種點蔬菜什麼的好看護。一個冬天過去了,父親往那塊狗舌頭地里送的糞拉的土足足有兩寸厚,鄰居們都讚歎父親的心勁真大,把那塊地收拾的平展展的厚實。

  功夫不負用心人,第二年的豐收給了父親極大的安慰,地里的洋芋最大的單個在一斤半,吸引了不少的鄉鄰觀看,父親的狗舌頭地在豐收了洋芋的同時,也收穫了不少的褒獎,父親成了務作土地的高手,成了鄉鄰們學習的榜樣!為此,父親對狗舌頭地的偏愛達到了空前的地步,除了耕作鋤草之外,一有空閑就坐在地埂邊上,深情地注視着茂盛的莊稼,渾濁的眼神也清澈了許多。

  那塊狗舌頭地,為我們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無論種什麼,都是豐收的令人眼饞,那塊不足半畝的草灘砂石地,成了我們家唯一的寶貝。狗舌頭地尤其適合種洋芋,其它的土地連續兩年重茬洋芋,不是腐爛的厲害就是小如核桃一般,但是我家的狗舌頭地可以連續三四茬種植洋芋,既不腐爛也不變小,年年拳頭般大,更令人眼熱的是狗舌頭地里的洋芋,不僅個大而且面飽,沙沙的黏嘴。其它地里的洋芋要和麵食和在一起吃才行,否則會鬧得人心裡不舒服,而狗舌頭地里的洋芋,不僅可以吃飽不“鬧人”,還可以打成黏糊如膠狀的洋芋攪團,用刀切成條,蘸着蒜湯放開吃都沒有問題。

  1993年的秋季,父親說我們分開過吧,你雖然工資不高,一月兩口子也拿四百來塊錢呢,夠你們三個人花銷了。因為還有兩個弟弟沒有成家,我從心裡不想分家另過,但是我們夫妻都是民辦教師,兩個人一月才拿440元錢,除過兒子的保姆費,奶粉錢,常常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根本就幫不上家裡幾塊錢,反而還要父母補貼。我尊重了父親的意見,準備和父母分家另過。父親說你們在外面教學,種地也種不了多少,把背後坑的那塊坡地和狗舌頭地分給你們種吧。我心裡深深地明白,父親對我們做了最大的照顧,一行熱淚潸然而下。

  狗舌頭地分給我的頭一年,我又用了十多天的時間掏石頭刨草根,把它往西邊又擴展了約一分來地,形狀更像狗的舌頭了。然後我精心的栽種上了党參苗子,呵護兒子一般呵護着那塊党參。一年下來,挖葯的時候,粗壯的党參慰藉了我勞作一年的艱辛,狗舌頭地給了我豐收的回饋,六分地的面積,我收穫了干党參180來斤,這在村子里是從未有過的,就連務作了一輩子藥材的王伯都讚嘆不已。可是豐收的党參並沒有給我帶來應有的經濟收入,那幾年正是藥材市場疲軟的時候,一斤党參買不上一塊錢,連以往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面對不能接受的賤價,想起自己忍飢挨餓勞作的艱辛,我沒有把党參出手,決定積壓一年再看情況。

  誰料想事與願違,到第二年的春天,党參開始生蟲,小拇指粗的党參不幾天就成了一個癟癟的空殼。父親說,趕緊找個藥販子賣了吧,多少賺幾個錢,要不一年的辛苦就白費了。無奈之下,我找到同村的王二哥,請他幫忙出銷了這些党參,王二哥看着空癟的党參,不住地嘆氣搖頭:“唉唉唉,你不懂么,兄弟!藥材這東西,有人要了是葯瘋子,沒人要了是柴梗子,這党參真箇好的很,沒有遇上好茬口么,再加上生了蟲,人家更加彈嫌,哥只能給你一斤六毛錢,再多了我就純粹沒賺頭了。”我很痛心地出售了一年的收穫,拿到了120元錢。痛定思痛,我決定不再栽種党參,改種川芎。

  狗舌頭地給我的第二年,我在老孫家買了兩蛇皮袋子川芎子,在狗舌頭地里密密地種上了川芎,鄰居左老伯說種的太稠了,這娃娃的葉子麻的茬大,就那麼點地么,種了兩袋子子!我知道自己為啥要種那麼稠密,山裡的川芎要長兩年,過冬要折苗,再加上瞎瞎的糟害,種的稀了,到第二年收穫的時候,地里的空隙能卧牛。由於我的川芎苗稠密,鋤過第一遍草之後,粗壯的川芎桿很快葳蕤成片,把野草嚴嚴實實地捂在了下面,沒有了出頭的機會,這樣就少鋤一次草,使我少了一次辛苦的勞作。每次周末回去,看着狗舌頭地里茂盛的川芎,喜人的長勢,心裡就像灌進了陳年老蜂蜜,黏黏呼呼地甜美。

  苦心人天不負,我的川芎大大的豐收了!狗舌頭地投桃報李,很是義氣的回報了我,我收穫了三百多斤干川芎,兜兜里裝進了1200塊錢,那是我四十歲以前拿到手最多的錢,我渾身激動地顫慄,看着手上的老繭和挖葯磨破的手掌,在狗舌頭地里躺成一個一個“大”字,狂吼幾聲之後,淚流滿面。

  在狗舌頭地里種的第三茬藥材是獨活,那年又收入了四百多塊錢。狗舌頭地在我的手裡務作了四年之後,我被調到外鄉去任教,路途遙遠,沒有時間務作土地了,再加上轉正之後,家裡的經濟情況稍有好轉,就把狗舌頭地又還給了父親。五年前,父親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夠繼續躬耕田間,被小妹接到城裡生活,狗舌頭地又到了大哥的手裡。

  三十多年時間過去了,狗舌頭地依然肥沃厚實,茂盛的川芎葉子綠黑油亮,白色的米粒花燦爛芬芳,近一人高的桿粗壯健碩。我脫下外衣,往手心裡唾了一口唾液,攥緊鐮刀把開始勞動。川芎由於長勢優良,不僅高挺還很堅硬,鋒利的鐮刀刃挨在上面還需要足夠的力氣才能割斷它們。雖然曾經有過近十年的農耕經歷,但是這十多年的疏遠,我做農活的動作已經很顯笨拙,割了不到半個小時,腰痛胳臂酸,渾身出汗,頭上的汗珠滴落在地面上,發出歡快的“絲絲”聲音。我直起身子環顧四周,滿山的秋景濃縮了天下所有的顏色,構成了一幅非人力所能及的巨幅山水畫像,而我就成了這幅巨畫中的活物。放開嗓子狂吼幾聲,群山相應,淋漓酣暢的感覺前所未有。

  割了大約半畝地的時候,我渾身酸痛,右臂開始疼痛,我只好停下來休息一會。抱了幾捆川芎桿,我躺在上面,擺成一個舒服的造型,嗅着濃郁的川芎香味,在高天闊地之上,在壯美的畫卷里,在這塊養育了我家三代三十多年的狗舌頭地里,發出了巨大的鼾聲,猶如一個貪睡的嬰兒在母親的懷裡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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