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速記之木匠鄭老漢

　　鄭老漢是浮村裡有名的嫁妝木匠。鄭老漢的嫁妝活做的極好，油漆、墨畫樣樣在行。在庄稼人眼裡。他是浮村的名人。

　　鄭老漢有三個兒子。老大當兵後轉業在縣文化館工作，寫的一手好毛筆字，水彩畫也畫得好，加之能說會道，業餘學人家做點生意，家境不錯。二兒子在村裡過活，跟着鄭老漢在木器活上做油漆，畫墨畫，手藝嫻熟，漸漸也自立門戶。三兒子從小被鄭老漢溺愛，也沒有學什麼手藝，好吃懶做，遊手好閒，慢慢逛的人也沒有了志氣，懶得睡到太陽曬到屁股門都不起床。沒有辦法，鄭老漢只得養着他。

　　鄭老漢漸漸的老了，老了的手藝人手藝再好，也做不動活了，就勸三兒子去打工賺錢。三兒子懶，不去，問鄭老漢要錢花。老漢不給，就罵。還不給，就打。打鄭老漢、打老婆、打孩子。老婆受不了，就離婚。鄭老漢離不了，就忍着。祖孫三個在一堆活受罪。

　　於是浮村的人就常常看見鄭老漢被三兒子打破頭血肉模糊從家裡跑出來。浮村人就嘆息，就無奈。村裡長輩、本家、幹部說過幾回，收斂幾回，就又犯了。家事，沒有人能管得了。祖孫三個日子過的恓惶。

　　鄭老漢的大兒子做生意失敗了，被人追債，回村子里躲幾天，爺兒兩個徹夜長談。沒有人追債了，就回城裡的家裡去。城裡的家也是冷冰冰的，失敗的人，老婆也不愛搭理，沒有一絲溫暖。老婆獨自經營一個門市部，賣鞋子，好多年了，有錢。兩口子不說話，誰不管誰，象大路上的兩個人。大兒子檢查出糖尿病，看了幾回，不見好轉，臉色煞白。

　　有一天，大兒子回村裡來，給三兒子買了兩份人身保險，很大的保險，受益人是他自己。農村人不懂保險，沒有人問。

　　數月後的一天夜裡，三兒子被人叫到村外的公路邊說話，被一輛飛快開來的車撞死了。死了就死了，一個沒有出息又不孝的人，沒有人憐惜。大兒子找保險公司索賠。保險公司感到死的蹊蹺，拖着，不賠。就報案，就打官司。官司打了兩年，鄭老漢的大兒子贏了，四十萬的賠款就要到手的前一天晚上，縣上來了幾個警察，把大兒子帶走了。村子里的人很快知道了，是大兒子僱人用汽車撞死了三兒子。

　　殺人，騙保。

　　重罪。

　　該死！

　　下雪的時候，槍斃了的大兒子屍體從外面拉回來，埋在祖墳里。村子里人一邊小聲的咒罵，一邊幫忙埋人。一場大雪，掩蓋了一切。喧鬧的鄉村復歸於寂靜。

　　鄭老漢一直沉默着，彎曲的身軀看得出他更加衰老了。

　　鄭老漢還在他豁風漏氣的老屋子裡住着，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伴兒。每過一段時間，嫁到鄰村的女兒會來幫忙洗洗衣服，打掃衛生。年前來的時候，她發現父親死了。怎麼死的，親門的人去家裡看了，沒有給外人說。有人說是上吊，有人說是凍死了。房檐吊著冰棱，天是越發冷得厲害了。

　　鄭老漢的嫁妝活真是做的好極了，我結婚的傢具全是他做的。大床的床頭上面刻有一隻喜鵲，站在枝頭，高高揚着頭，迎接着春天的到來，一副期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