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萬能弟弟”

　　“蓬頭稚子學垂綸，側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人。”每當我讀到這首詩，弟弟那專註垂釣的畫面就浮現在我的眼前，圖象是那樣清晰完整，人物是那樣鮮活生動，彷彿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畫面一：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唱着歌快樂地奔流着。忽然溪水被一個土坎擋住了，她不情願地轉了一個彎，又歡快地奔向了遠方。

　　水灣旁長滿了茂盛的水草，水草里的小板凳上端坐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只見他手執釣竿，兩眼一動不動地盯着水面。他已經穩穩坐了一下午，身旁桶中的小魚已有幾十條了。太陽要下山了，他卻全然不知，還在津津有味地釣着。姐姐來喊她吃飯了，他看見姐姐遠遠地走過來，連連擺手，示意姐姐別出聲，怕喊聲驚跑了小魚。

　　這少年就是我弟弟。弟弟九歲時，一度迷上了釣魚。每天放學后，書包一放，就拎起釣竿直奔大河而去。他的釣具簡單極了：一根細長的木杆，一小卷尼龍線，幾根用縫衣針彎的釣鉤，一火柴盒蚯蚓——這些就是弟弟垂釣的全部家當。小河裡的魚很少有人垂釣，傻傻的，防範意識差，所以弟弟雖然釣具簡單，技巧平平，卻每次都收穫頗豐：少則十幾條，多則幾十條。

　　弟弟小時像個小姑娘，性格沉靜、內向，整天蔫蔫巴巴，不愛多說話。他三四歲時，特別崇拜我這張揚的小姐姐。哥姐們都上學去了，媽媽家務太忙，顧不上我們，我便整天帶着他無拘無束地四處遊盪。

　　農村這廣闊的天地絕對是孩子們的天然遊樂場。我們忽而去學校操場邊采野草、野花過家家，忽而去河邊折鮮嫩柳條做柳笛，忽而跑到打穀場和小夥伴們一起玩捉迷藏，忽而又去小河邊捉蝲蛄，抓魚蝦……那可真是快樂童年啊！我們每天玩得是天昏地暗，物我兩忘。媽媽不出來尋我們吃飯，我們絕對想不起來回家。農村和城市比，遊戲場所相對是比較安全的。但安全中也蘊藏着危險。下面是我帶弟弟出去玩耍時的一個驚險畫面。

　　畫面二：

　　藍藍的天空飄着幾朵白雲，下面是一泓碧綠的池水。池邊有個高高的土丘，上面長滿了綠油油的灌木。其間盛開着許多黃的、白的、紫色的野花。水塘邊有兩個小孩，大的女孩四五歲，小的男孩三、四歲。此時兩人正在津津有味地用泥沙、樹葉玩着過家家。

　　突然，女孩手中的一片樹葉漂走了。小女孩急了，一步跨到了離水邊一米多遠的一塊大青石上。小弟弟覺得好玩，也要上來，小姐姐伸出手去，一用力，竟真把弟弟也拉上來了。

　　姐弟倆好高興啊，在大青石上手舞足蹈。他們一會兒望望岸邊的花，一會兒拍拍青石邊的水，一會看看水中的小魚，一會又逗逗水面上嬉戲的鴨子；……

　　不好，起風了。這娃娃臉一樣的六月天，說變就變，幾滴雨落下來了。小弟弟嚇哭了，小姐姐也害怕了，想拉着弟弟快回家。可是，看着那黑乎乎的水面，小姐姐再也沒有勇氣和弟弟一起跨上岸了。無奈，只好和弟弟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孩子的哭聲引來了一位在岸邊地里除草的大嬸，大嬸聽到哭聲立刻扔下鋤頭跑過來，心疼地把倆孩子拉上了岸。此時，四處找尋孩子的母親也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水塘邊。媽媽聽着大嬸的講述，臉都嚇白了，大嬸沒講完，母親早已是淚流滿面。要知道那水塘中間可有幾米深啊！孩子若是掉下去，還會有命嗎？

　　從此媽媽加大了對我們的監管力度。但媽媽每天實在太忙，外面的誘惑也實在太多，所以我們依舊可以充分享受着童年的歡樂。但好景不算太長，我上學了，不能再野了。雖然農村孩子沒啥課外作業，但畢竟“玩”已喪失了主業的地位。最遺憾的是我失去了弟弟這忠實的“粉絲”——他不在整天像小尾巴一樣跟着我了。也就是從那時起，弟弟開始了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生活。

　　弟弟不大喜歡和同齡孩子玩。他的心思我們誰都不了解。他要麼和比他大幾歲的孩子玩，要麼就自己默默地鼓搗着什麼。他做事很專註，也很執着。下面這場景是在他十歲時我不經意間用眼睛拍攝到的。

　　畫面三：

　　白雪皚皚，到處銀裝素裹。一片開闊的打穀場中間聳立着幾座高高的豆、谷垛。已經是隆冬十二月份，豆谷以經脫完粒，只剩下幾個矮墩墩的豆秸堆和三、兩座高高的漂亮的穀草垛。脫粒時遺落的谷、豆引來了成群覓食的不知名的鳥，它們忽而飛向豆秸堆，忽而又成群飛向那幾座穀草垛。

　　忽然，一隻傻楞楞的山雀發現了一簇金黃的豆粒，它不顧一切，忽地一下飛了過去，急不可耐地去啄。“啪”地一聲，鐵夾子響了，一隻貪鳥為食而亡了。這時，從豆秸堆後面悄悄地走出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只見他輕手輕腳地把鳥摘下來，揚起來看了看，然後笑咪咪地把它裝進了一個花布袋裡。他的眼睛本來不大，此時笑得成了一條縫。布袋好沉啊，裡面已有四、五隻同樣為食而亡的倒霉蛋了。少年重新隱到秸堆后，又一邊撿豆粒，一邊等着下一個倒霉蛋的到來。

　　弟弟不但喜歡獨來獨往，還是有完美情結的人。凡事，他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得漂亮。記得我們姐弟六人從上學起，每人就有一個自己的小木箱了，箱里裝着自己喜歡的“小人書”、玩具、手工作品等。我從小做事毛糙，所以木箱里總是亂七八糟的，一兩周才整理一回。而弟弟的木箱，不管啥時看裡面都是乾乾淨淨，規規整整，他幾乎是天天整理。為此爸、媽沒少批評他浪費時間，可他還是常常背着爸媽偷着收拾。我想：這就是天性使然吧！

　　弟弟十八歲前是一種不被看好的性格。在家裡一直是蔫蔫的，不聲不響的，經常是啥時回家，啥時出屋，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外面也不愛說話，不張揚。街坊鄰居時常說：“這孩子，不像你家人——蔫吧淘”

　　不知是職業改變了弟弟的性格，還是弟弟的個性在工作后才得到充分的解放。總之，弟弟在當上教師后，幾乎是一年一個樣。“三歲看老相”這句古話在弟弟這徹底失效了。弟弟漸漸變得愛說愛笑了，他說話幽默詼諧，做事園滿妥帖。善於和人交往，人際關係極佳。工作認真，業績出色，幾乎是人提人誇。

　　畫面四：

　　今年暑假，我回家探父，和弟弟去他家。正常十分鐘的路，我們走了近半小時。那天，我們剛出父親大門，便遇到一教師，他向弟弟詢問電腦常識。弟弟的解答雖然乾脆利落，但也耽誤了四五分鐘。走着走着，又遇到一同學，喊他幫看看摩托，為啥打不着火。我慢慢走，幾分鐘后，他趕上了我。我們走到鬧市區了，哇！真讓我沒想到，許多人爭着跟弟弟打招呼。這個叫大哥，那個喊老師，讓我好生嫉妒。終於快到他家了，我剛舒口氣，不想又遇上我們一親戚，這次，我必須停下來了。我們剛聊了幾句，當弟弟聽說他要裝修房子，便主動答應幫他安裝電路。

　　到家了，我笑着和弟媳說起一路的經歷。弟媳半開玩笑的說：“你弟逞“萬能”，啥都裝會，整天是忙得腳不沾地啊！”弟弟聽了不但沒生氣，反而朗聲笑道：“哈哈，我成神仙了，可以腳不沾地了！”我和弟媳聽了也一起笑了起來。

　　弟弟確實忙，在學校任後勤主任，班內忙不說，周末，節假日也常不得閑。這周日給學校買煤，下周日學校又建食堂，寒假裝修教室，暑假學校又修桌椅……整天忙得是不亦樂乎啊。

　　弟弟雖然很累，卻活得很成功。在家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每天對女兒關懷備至，對妻子呵護有加。在父親面前是個好兒子，再忙也幾乎天天擠出時間去噓寒問暖，還要經常不顧疲勞，振作精神陪他老人家打麻將。在哥姐面前又是一個好弟弟，我們誰家有什麼棘手的事情，不用說，他一定第一時間主動地，全力以赴幫你處理。在左鄰右舍面前弟弟又是好鄰居，樓內誰家電器、水暖有點問題，那真是隨叫隨到，絕不含糊。

　　在學校弟弟不但是一個好管家，後勤工作處理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條。而且還是一位優秀教師。近幾年，他一直執教校綜合實踐課。在他帶領下，他校的教育科研搞得是紅紅火火，幾次省、市、縣經驗介紹，課堂觀摩。並且國家級、省級、市級優秀課、科研成果證書他自己就得了一大摞。

　　我多次心疼地勸弟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該事事追求完美，活得如此累！弟弟聽了我的話，輕鬆一笑說：“放心，四姐。我雖然整天忙活，可心不累，並且很輕鬆、很快樂……”

　　聽了弟弟發自肺腑的一番話，我真正明白了：“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含義。是啊！給予是快樂的，助人是幸福的！弟弟如此快樂、幸福，又怎麼會感到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