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的斷片

　　閃光的斷片

　　（年前一段日子，在綜合樓一樓，晚間常見到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她是和她媽媽在一起的。她媽媽負責打掃一樓的衛生。每周四我在一樓的一間教室上課。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似乎快要入冬了。那一晚下了課準備走了，不經意瞥見一個小女孩從後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提個塑料袋。小女孩很可愛，扎着兩根羊角辮，額頭上還貼着兩張紅心之類的小玩意。見到這個模樣可人的女孩，一時不想即刻離去，就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她看了我一眼就開始撿抽屜地面顯眼的垃圾紙屑，隨後我幫同一起撿。問她幾歲了，叫什麼名字，讀什麼班；和她媽媽聊。慢慢就熟了。留下來的時間也多了起來。常常是在九點半左右下課後，和她先把教室里垃圾撿掉，等她媽過會兒再打掃；和她關教室里的燈；有時玩一會兒小遊戲。

　　2010。6。16）

　　（1）

　　在裝滿袋子要倒入過道轉角處大桶里的時候，我們發現一個新遊戲。

　　有一回，我對前面的她，用催促的語氣說：打屁股！打屁股！

　　就像隱身路旁草叢中的喜鵲，突然受到路人腳步的驚嚇，撲撲地拍動翅膀在草叢上方歡叫了起來。她咯咯咯笑個不停，急急往大桶那趕。

　　之後有一回，我在她前面突然小跑起來，縮緊身子，把頭後仰，身體后凹，一副着急害怕的樣子，把屁股朝前裝模作樣推擠。碎步小跑着。見到我這樣，她樂不可支，喊着：打屁股，打屁股。

　　一聲又一聲拍着歡快的翅膀飛進我耳朵，我的心輕輕地浮了起來。

　　我踮着腳，幾乎是擦着地面往前挪移。盡量在她前面她能夠着的範圍內，不遠不近。她總隔一小段距離跟在後頭，同時，一直揮動手中裝有小部分垃圾的袋子，往我屁股那晃。有時為了逗她更加開心，我稍稍緩下腳步，把屁股湊向袋子，一觸着，她笑的更歡了。我的心一下子融了。

　　還有兩三步就到大桶那了。我眼裡一亮，計上心頭，忽地閃向一邊，她便滑到我前頭去了。這時換我追她了。她邊側頭望我，邊急急跑着，一直在呵呵笑着。

　　（2）

　　有時她提出玩捉迷藏。

　　她轉一下眼珠，仰頭望着我，儼然極認真的神態，扯我衣服央到：哥哥，咱們玩捉迷藏。

　　她要藏起來。藏之前，用小手指我，小嘴嘟得很可愛，氣勢洶洶警告：不許偷看，不許偷看！眼珠一動不動望着她的我含笑答應。她又叫我閉上眼睛、背過身去。我一一照做，沒有半點拒絕的意思，也不想暗中偷看。她一面說一面跑開。還不時回頭察看。

　　有時我有意無意側頭朝她那瞅上一眼，即刻，她急切轉回來，對我重申命令，口上已多了幾分埋怨、生氣。於是我閉着眼背向她順從地站在那裡，眼裡儘是她的樣子：她在那兒一會兒咯咯地笑，突然快速動着嘴巴，眼珠子閃閃爍爍發著光，一下子又活潑亂跳起來。我一直暗暗的笑。假若這時有人從旁走過，望見我這樣：

　　順從般呆立，閉着的雙眼時不時在眼角微笑，嘴巴也是合著又像是咀嚼什麼似地微微蠕動，整個人陶醉在享受中。

　　那人必定也會如我這樣停在原地，有一會兒就好奇，進而漫無邊際猜想，見我傻得可愛，也許輕輕笑一下。

　　站了有一忽兒，耳邊沒動靜，悄無人聲，回過神來，意識到要去找她。

　　“她會藏哪兒呢？會不會藏在教室里窗帘的後面，遮住膝蓋以上的身體？上次在門口就瞧見她躲在窗帘裡面，兩隻手拽緊窗帘蒙住臉，極力忍住還是溢出了的笑逗得帘布微微漾動。”教室里沒有她。

　　走廊盡頭有一扇門。

　　轉身朝那扇微開的矮門走去，一步一步，左顧右看。“她會藏哪兒呢？”

　　這時陡然覺到夜已經很深也很寂靜了。

　　整座大樓，就像即將沉入睡鄉一般，伸伸被吵吵鬧鬧折磨一天的腰身，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睡個覺了。顯得異常寂靜。除了大廳那傳來隱隱約約漸趨寂無的細小聲音：這是最後一批學生陸陸續續相約回宿舍了。

　　門輕輕一推聽話的開了，像是我們在合夥密謀一件小小的壞而有趣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一言不語。

　　樓梯間也是靜悄悄的……

　　“呵！她倒知道一動不動，大氣也不喘一下。”我感到十分驚異。

　　她這時在想什麼呢？她的臉蛋一定滿是笑，甜得人想輕輕咬一下，嘗嘗這笑的滋味。

　　有一時我乾脆停在原地，沉醉在想象中的笑臉上，笑了，可沒有出聲。

　　那裡各個角落，沒有藉以藏身的物體，沒有桶子，沒有遮蓋物，一無所有。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樓梯下那方暗處。這裡光線暗淡，只能模模糊糊看見東西。樓道下更暗，黑黑的一團。

　　我心中雪亮：毫無疑問她就在樓道下邊。

　　雖然那兒一點輕微活動的聲響都沒發出。對她這種沉默我感到不可思議，又驚又喜。

　　往前踏一步，遲疑地又退了點，在原地轉着小圈子。

　　“還是裝作找不着她好，讓她自己出來。”我在想。

　　於是我試探似地低喚她的名字“單冬潔”。她心裡一定在偷偷暗喜着我找不找她。又一次喚她時，在我意料中會自己出來的她，有點出乎我意料在這時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人隨着閃現在我眼前，一臉燦爛。像奔涌而來的幸福。

　　我有點怔住，很快附和笑了，還裝出滿臉驚訝：呀，你在這裡啊！

　　她笑得更得意了，陽光下花兒止不住可愛的顫動。

　　突然，她皺了皺鼻子，走到一旁去，看樣子生氣了，“你偷看！不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同時我瞥到她眼睛里一閃而過什麼東西。我愣住了，眼裡困惑茫然一片霧，半晌沒說話。轉而想解釋，但一看她可愛的樣子不開口，心裡無限憐愛地笑了。只顧看她偏過去的頭——似乎要不理我。好些時間就這樣。

　　（3）

　　開關在前後門旁邊，離地一米多高，她站在下面踮腳舉手抻直身子可總挨不着。有的地方可以爬上開關近旁的凳子，輕而易舉按下開關后回頭朝我開心地笑了。其他一些地方我有時依她，抱起她關燈。

　　有一次，要關燈了。

　　我蹲下身對她鄭重其事地說：你親我一下，我就抱你關燈。

　　她望着我眼睛閃閃爍爍，忸怩片刻，向著我的臉，飛快往我耳邊擦過。

　　關了後面的燈，她先我跑到前門，側身靠着牆壁，一時望着開關，一時朝我看。我過去準備蹲下身抱起她關燈，她回頭急切而歡快地對我說：哥哥，我再親你一下，你就又抱我關燈。

　　我受寵若驚，說不出的歡喜，不由的點點頭應了。一直微笑着，過多的快樂讓我無法一一收起。

　　2009。12。10寫

　　2010。6。16修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