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生命打工

　　覺得兒時生活是個樂，滿足新鮮、好奇、舒服就什麼都有了，瞬間或一點的不快，哭幾聲引來呵護又恢復了燦爛。雖活在大人的意志、手中、胸前或背上，但因需求簡單，沒留下不快或遺憾。懵懂時被表揚及獎狀、老師和家長的鼓勵叮嚀，分走了大多精力和時光。雖挨過訓斥或巴掌，都歸結為自作自受，毫無怨言，留下的是首歡快的歌。青年時被黨的號召牽着走，說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在鑼鼓聲中戴着紅花滿懷豪情地去了，不但無作為反而給貧下中農添了不少麻煩，給理想添了迷茫、思想添了困惑。留下滿腦子階級、專政、造反、革命等口號和政治概念。壯年時被市場經濟洪流裹挾、衝撞着，不知不覺被金錢物慾綁架了。一通耗神費力，東拼西忙，雖活得很累，但能吃飽穿好、有屋居，還能偶爾跑到山青水秀的地方提高一下生活質量，留下了實在的生活和淡淡的對社會的期待、信任。如今要退休了。老的安頓了，小的飛走了。如何按自己的意願安排最後一段生命時光，是當前最迫切的問題。

　　常伸手摸一摸臉頰的皺紋額上的滄桑，鏡前看一會疏發稀齒及鬢角的花白，轉到陽台點支煙，凝望窗外臨秋已綠到極限即將轉向衰落的樹葉，及飛來飛去、跑來跑去、出行歸返皆匆匆的生命，不僅心沉嘆氣一番：老矣，到了生命的秋天。

　　都說夕陽怎麼好，此時品悟夕陽再好也將與西山為伴；廣場再鬧也遮不住日近一日的肢體木訥、步履蹣跚；老有所為、所樂，只是心理積極暗示的幾個概念，擋不住時常湧出的生命江河日下的無奈嘆息；阻不住日子飛逝的節奏和春來秋去的季節變換；驅不散遠離主流、淡出中心、退向邊緣的淡淡失落、寂寥。真的老矣，的確到了生命的秋天。

　　當上班地點改為菜市場和起居的家中，而內容變為討還價的菜蛋採購，打交道的是廚房的鍋碗瓢盆、地面的灰塵掉發、陽台的花草、缸中的蟲魚；當面對的是被拖布磨掉漆的床腿、書桌、書櫃的角邊，櫃中、桌上發黃且皮有破損的書、幾支缺了筆帽磨損嚴重的碳素筆，一副腿架一角用大頭針固定的老花鏡；當把時間支出由小時分鐘改變為以日出、日午、日落、天黑為計算方式；當推門外出，包里裝的是水電氣信卡，腦中裝的是物價漲落行情；當下樓開始留意觀察街坊鄰居，貓狗花色、脾氣秉性；當夜晚隨手抓書翻看幾頁又毫無破解求是地放在枕邊，對明天、對社會毫無思考地淡淡的自然睡去；當早起開始注意晨曦、陽光，黃昏時喜歡遙望夕陽下落時餘下的那幾縷微弱的光線。真真的老矣，的的確確到了生命的秋天！

　　為自己的生命打工，是思索后諸多理由的首選。為什麼不呢？小的時候是被活着和幾乎自然地活着。青年時被左右活着和無可選擇地活着。壯年時是為了自己活着而活着，為了老的小的活着而活着。老了，太應該按自己的意願，給自己的生命服務一下，做點什麼。這樣的話：夕陽、廣場、黃昏，菜市場、老居屋、舊書本，那秋的色彩、樹的老綠、木訥的肢體，是否能發現那蘊含著的活力、蘊含著的激情、包含着的美呢！

　　2012——8——16——9：00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