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遊記

　　閑來無事，忽然想起久違的西山。

　　西山屹立在離我們城市北面大約三四里的地方，雖然不算太高，但在這個相對平坦的地面上，也算得上是巍峨的了。山勢比較陡峭，上面松柏林立，峻岩凸露，也可以稱得上一奇。山上有座古寺，香火比較旺盛，每到節日的時候，總有善男信女前來敬香許願，也煞是熱鬧。

　　由於工作繁忙，我還是春天林花掛紅的時候去登過一次，到現在已經越過一個夏季，又進入深秋了，都沒有時間去看望這位老朋友，也不知道它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了。也許是心靈深處的一直繾綣吧，總讓我在某個特定的時間莫名地想起它。於是，接近中午的時候，我約好幾個朋友，買了一些吃的，便一起上路。

　　逸趣之樂

　　一路上天朗氣清，太陽的光芒直直地逼你的眼睛，秋風颯颯有點涼意，卻正好給登山帶來了愜意。

　　沿着那修砌整齊的石階，我們說著笑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山巔，也沒來得及欣賞沿途的風光怎樣美麗而多情。等到了山頂舉目四望的時候，才發現，呵，秋天來得太迅猛了，眨眼之間，那青碧的松林已蒼翠得掛起了剝落了松子的圓球；芊芊莽莽的野生叢林中間點綴着零零星星的紅葉黃花；收割后已翻犁過的田野正赤裸着黑紅色的皮膚，懶洋洋地躺在那燦爛四射的陽光下，均勻地呼吸着秋天的氣息，那起伏的胸膛，似乎讓人聽到了秋天的聲音在歌唱。抬頭望天，天空湛藍湛藍的，透澈明凈，就像一鏡深藍色的湖水，漾漾地讓你能夠觸摸到它的光滑和柔順，讓你恨不得一下子化作一片白雲投進它那一片深藍色中，做一個神秘的夢。這是一個怎樣美麗的秋天啊！

　　“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席地而坐，那輕柔着枯黃的草坪茸茸鬆鬆地平鋪在足下，上面擺好了野餐。這個時候，已近不惑的我們已經全然忘掉了年齡的痕迹，我們開懷暢飲，放聲狂嚎，追打着，翻滾着，在這充溢着馨香的秋天釋放着我們的童年般的情懷，享受着那讓人雀躍不已的秋天的快樂，此時真的就希望這世界在此刻定格成永恆，地球不再轉動，太陽不再移動，一切都著上艷麗的色彩，一切都呈現出秋天成熟的魅力。

　　快樂的時間總是顯得很短，或許是山裡的傍晚來得急，沒有感覺，那火紅的晚霞就已經點燃了密密的蒼林，遠飛的鳥雀正盤旋着準備歸巢。山寺的鐘聲已悠揚地響起，撫松柏蒼翠，觀倦鳥飛急，聽暮鼓炊煙，這是一種何等清幽恬適的情調啊，我們沉醉了，在這清幽四溢的環景中，真的是但願長醉不願醒。

　　獨得之樂

　　下山的時候，我建議不走回頭路。我們選擇了一條現在很少有人踏過的古道，它橫亘在山的背部，因為山路陡峭難尋，所以有了前山的人工石階后，這裡就顯得冷落蒼寂，無人顧及了。走在古道上，那蜿蜒曲折的小路已被芊莽的叢林雜草所遮蓋，隱約有泛白的石頭露出草面，顯示出幾份原始積久的滄涼。坎坎坷坷的古道上，有許多地方已經無路可循了，我們就另闢路蹊徑，攀岩折木，頗有種披荊斬棘拓荒者的豪邁。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我一不小心踩空了一塊鬆動的岩石，倏勿之間，一下子滑落下來，我眼睛一閉，心裡一沉，這下完了，便什麼也不想了。當我睜開驚懼的眼睛時，呵，猛然發現懸落的地方竟然布滿了一叢叢參差錯雜的野生酸棗樹，枝條上正閃爍着一顆顆圓溜溜光滑滑的紅得發紫的小酸果。呵，這真是難以抵禦的誘惑。此刻，我全然沒有注意到上衣已被荊棘劃破，小臂上已有幾處隱隱的血痕，也沒有慶幸自己居然命大福大，從懸崖上跌落下來竟能安然無恙，我剛才驚悸恐慌的心，此刻全被眼前這一片燦爛的誘惑所吸引住了。我不顧夥伴們回蕩山峪的急呼高喚的聲音，欣喜地去摘那一顆顆晶瑩渾圓的小東西，久違的野趣勾起了我對已經遙遠了的兒時的記憶。

　　記得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季節，每到星期天，我和小夥伴們就背上書包、挎上籃子，到離村莊二三里處的山上去採摘野果。那個時候，山上野林叢生，一到秋天，野果子到處都是，整個秋天彷彿就是為我們這些天生頑皮的孩子製造的樂園，或者說整個秋天就是我們這些孩子的。我們在山林里捉迷藏、捕小鳥、采草莓、摘野木耳，只要是可以玩的，可以入口的，我們都不會放過。因為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比較低，平時瓜果什麼的美味幾乎是難遇的，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所以對於我們那些孩子來說，秋天無疑是燃燒也是釋放我們慾望的季節，秋天的山林自然就成了我們這些孩子的夢想天堂了。而今那些快樂早已在忙碌繁雜的世務中淡遠了。現在這些遙遠的記憶正在被眼前這一景象一點點地喚回，一點點地向我走近。那跌落懸岩的驚悸與疼感，比起現在這一切來說，簡直是不值一提的。我現在有的只是歡喜和滿足，我甚至在心裡感謝這燦爛的一跌，若沒有這一跌的話，我怎麼會重新享受到這久違了的快樂呢？呵呵，我被這片幸福包圍了。

　　貪婪地咀嚼着眼前的這一誘惑的世界，我在想，整個上山的路上，那些野生叢林除了搖擺的葉子，什麼也沒有，而這裡卻居然有如此的美味，是因為它地處偏險處，沒有人發現而光顧，還是專為等什麼而保持自己的幽雅，而如此完整地美麗着呢？我似乎甚至想到，這些美麗似乎就是在為等着我的到來保持着她的媚惑的，或許在冥冥之中我們已經在某個日子約好了要互相見面的，而這見面是要付出代價的，因此上天才安排了我們這樣的相遇，讓我們在寂寞中等待，讓我們在疼痛中尋求，當我們忍受着寂寞和疼痛相見的時候，才能體會到那瞬間相遇的幸福，是如此動人而刻骨銘心。

　　我沉浸在這一片被成熟的誘惑包裹着的快樂的遐想之中了。當焦急的夥伴們找到我的時候，他們已經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他們看着我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就好象我是一個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在我身上亂看，把我掉過來轉過去地給我檢查着。我看着他們憐惜我的樣子，我突然好感動好感動好幸福好幸福，，忙拿出摘好的酸棗塞進他們的嘴裡，很快，我們就一起融進了這一採摘酸果快樂之中了。我們貪婪地採集着，恨不得把整個秋天所有的美麗都採集在我們的行囊里。

　　當我們重新在攀險岩扯荊棘中找到歸路的時候，暮色已經籠罩着大地了，那裊娜的炊煙正在林梢處悠閑地散步，偶爾在山崖見徘徊的蝙蝠在扇動着夜色的誘惑。一路嚎歌，一路笑語。

　　感悟之樂

　　也許風霜和苦難是孕育生命快樂和壯麗的搖籃，生活總是在不同的境遇中閃爍着不同的光彩。當我們習慣於沿着台階去享受那寧靜安逸的美麗的時候，我們卻無法攫取甚至於懶於攫取征途中那震顫心靈的在披荊斬棘中展示的壯麗。是經歷地獄般的磨鍊成就了天堂的美麗，是流過指尖的鮮血，成就了繞樑三日的絕唱。在如山人生的登程中，我們或許傷痕纍纍，但那卻是歲月饋贈我們的禮物，因為每一處傷痕都鐫刻着一段美麗，每一處傷痕都展示着一種輝煌。

　　登山是快樂的，登人生之山也應該是快樂的。當我們攀行在人生的山道上，千萬不要忘記了採擷一個個美麗的細節來點綴自己的征途，來醉了這一徑香庭。

　　2007、09、301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