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遠逝的愛情

　　●藍月

　　落霜的時候，秋便很深了，濃濃的如陳年的老酒，一開壇真的濃香四溢。楓林中的小路是被一雙腳踩出來的，每年楓葉紅時，你會看見一個男孩帶着憂鬱的表情踏上這條小路，漸漸地消失在楓林的盡頭。他們說哪兒有墳塋，有一個美麗而動人的故事————

　　那一年男孩十八歲，十八歲是個愛玩深沉的年齡，男孩便常常滿臉深沉地漫步在離他家不遠的那片楓林中。男孩喜歡紅葉，他喜歡那種深秋的紅葉，奪目的暗紅下，葉脈一再的分明，如一個令人感動的生命永恆地存在，男孩看着時，雙眸中便流露出灼人的光芒，有一種就別情人發感覺。

　　那年秋天，男孩在楓林中認識了一位同樣喜歡紅葉的女孩。女孩叫梅雪，一位真正洞庭的女兒，有着千古文人的聰慧與清高，然而男孩還是吸引了她。男孩那深沉的表情，男孩深邃的目光，男孩那成熟而略帶憂鬱的語言。男孩說，深秋里掛在枝頭的最後一枚楓葉才是紅葉，其餘的不過是紅了的楓葉罷了。

　　女孩便笑了，燦爛的那種，然而目光還是疑疑的。

　　男孩說，從春到秋，一生中它只有一次驚艷而豐碩的生命，它愛大地，它愛它的母親，然而它更留戀自己的天宇，它不想生命早逝，它要留在枝頭，憑藉那一點弱小的信念，拒絕着秋風的邀請，拒絕着濃霜的呵護，它要迎接它的天使——梅開雪落！

　　男孩說完后，目光遠遠地定格在一枚高高飄搖在枝頭的紅葉上，女孩的眼睛里有一種晶瑩的東西在滾動。。女孩說，你是在等待你的天使嗎？男孩將目光轉向女孩，女孩的臉便紅了，如西天的晚霞一樣，這樣的秋天便充滿着生命的生動，拒絕苦澀的回憶，男孩也相信他的人生將充滿這樣的濃艷。

　　又一年的金秋，女孩如願地走進了自己夢中的學府，她跑來告訴男孩時，男孩激動了，因為那也是曾是他的夢想。那晚他們坐在楓林盡頭的那一小塊草地上，就着亮亮的月光聊了很久，末了女孩說，等我畢業就嫁給你吧！女孩笑了，世界上還能有比這更幸福的承諾嗎？女孩則幸福地偎依在男孩的肩頭。

　　那晚，月光很亮，清風很香。

　　女孩走的時候男孩沒去送她，男孩收藏那個幸福的承諾時，他深深地知道，一個天之嬌女和一個農民的間隔，不僅僅是遙遙的物理距離。那晚，他爬上故鄉最高的山上，向著北方孤獨地坐了一夜。

　　女孩的信來的很勤，滿紙濃濃的情愫、深深的問候，讓男孩的那個冬季過的很溫暖，而男孩在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裡告訴自己：愛一個人就是讓她幸福一生！

　　春節的時候，女孩回到了男孩的身邊，那還告訴女孩，春節后他要結婚了，女孩是鄰村的嵐，他曾經的同學。男孩說時目光飄向很遠的天際，在一片雲與另一片雲之間遊離。女孩聽完后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只是怔怔地望着男孩，她想在那還的臉上找出一個令她信服的答案，然而男孩沒有給她機會，男孩轉過頭淡然地離去。

　　過完那個沒滋沒味的春節，女孩早早地返回了學校。女孩走時孤單的背影讓男孩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模糊了視線，男孩在心裡說，原諒我吧，有你的承諾，我這一生將不再寂寞，然而你的天宇是充滿神奇的傳說，我不想你過早的離開自己的天宇，你的生命將如紅葉一樣，充滿着濃艷的豐碩。

　　秋，永遠不是喜慶的季節！

　　那個夏天女孩沒有回來，她在那個火爐的城市裡炙烤着自己，楓葉紅時，一封加急電報到了這個小山村，是女孩學校發的：梅雪病了，請速來！媽媽無助地哭泣，女孩的爸爸在女孩十歲時就離開了她們母女，這時男孩說，我去吧，梅雪沒什麼事的。

　　於是二天二夜的旅程后男孩衝進了女孩的病房，慘白的牆壁、慘白的床單、慘白的女孩，男孩的心一下子碎了很多瓣。女孩睡的很熟，男孩便在床邊坐了下來，他拿過女孩很涼的小手，他想溫暖女孩的心靈。這時女孩醒了，一睜眼看見床邊的男孩，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象個委屈的孩子。

　　男孩說：沒事的，我問過醫生。我帶你回家！

　　女孩望着男孩，目光里充盈許多說不清的東西。女孩說：嫂子好嗎？

　　男孩一把擁住了女孩，男孩的淚水很不爭氣，男孩說：梅雪，你沒有嫂子，我是愛你的！我發誓再也不騙你，永遠永遠地愛着你，疼着你！

　　女孩笑了，很凄美。女孩說：可我不能嫁給你了，能原諒我嗎？

　　男孩說：我帶你回家。

　　車上男孩就這麼一直抱着女孩，他怕一鬆手女孩真的會離他而去。女孩的目光看着男孩，看着窗外，看着越來越近的故鄉，每一眼都是如此的留戀。真的，她不想走，她的青春剛剛開始，她所有的夢想剛剛發芽，然而上蒼不再給一絲的機會。

　　紅葉會飄零，因為愛，因為大地，因為母親。而人生不應該飄零，同樣因為愛，因為兩鬢斑白的母親。

　　男孩下個用愛感動上蒼，男孩想彌補失去的時光，那該是幸福的。男孩整天整夜守在女孩的身邊，輕輕地呼喚着她的名字，他希望上蒼能夠聽見，他希望女孩能夠站起來，能夠對他甜甜的微笑……

　　那天的夕陽很美，整個天宇都燒的一片艷紅，女孩躺在床上。很好的夕陽便透過窗戶斜斜地照進來，斜斜地灑在女孩那蒼白的臉上，於是女孩的臉充滿紅暈。男孩溫柔地看着女孩，女孩忽地笑了一下，說；我想去楓林中看看，再到盡頭看看那些美麗的花兒。

　　男孩點了點頭，眼裡有一種東西在滾動。

　　女孩換上了那件很好看的，白色的連衣裙，男孩抱着她，如抱着一片輕輕的雲，走在那麼美麗的夕陽里。青山紅了，楓葉紅了，小路紅了，男孩抱着女孩很安閑地走着，像走上紅地毯一樣走在那條楓林中的小徑。

　　女孩仰着頭，一枚紅葉，一枚男孩所說的那種真正的紅葉正在一個枝頭高高地飄搖，如高貴的女皇一樣迎接所有臣民的朝拜，那麼的濃艷，那麼的讓人心旌搖曳。這一刻，女孩終於明白了那還的衷愛。

　　楓林的盡頭是那一塊小小的草地，一朵又一朵的野菊花散在其中，一朵朵，黃黃的令人心碎。男孩抱着女孩緩緩地坐下，女孩的連衣裙如白雲一樣輕輕地散開。夕陽的餘輝脈脈，一陣清風悄悄吹起，菊花、紅葉的馨香便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女孩說：這兒好美！

　　女孩說：清風很香！

　　女孩說：這兒好美，清風很……

　　男孩更緊地擁住女孩，那晶瑩的東西終於滑落了下來。身後，那枚如女皇的紅葉在清風中告別了枝頭，划著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發出輕輕的着地聲……

　　第一場雪后，小山村的夜便顯得格外的寧靜，連蟲豸的低鳴也沒有，男孩坐在一堆新墳前，那裡埋着他的梅雪。

　　男孩獃獃地坐着，很久，很久，不發出一絲的聲響。

　　後來男孩將那本夾滿紅葉的日記本埋在墳前，男孩知道，紅葉是屬於女孩的，女孩是紅葉的化身————男孩輕輕撫摸那石碑上的文字，那是男孩親手刻上去的，一筆一劃都能在心裡清晰地顯現出來：

　　又是紅葉飄零的季節

　　風起了

　　落葉如花

　　斷橋水自長流

　　梧桐更兼細雨

　　點點滴滴到黃昏

　　輕唱依舊

　　秋意漸濃

　　杜鵑映滿山坡

　　妹妹哪一片艷紅

　　飄過你的臉頰

　　如我的低吟

　　風氣淡淡葉落紛紛

　　野菊花女貞子

　　將秋寫滿天際

　　那鳥兒悲鳴啼血的時候

　　妹妹呦

　　你可想靠在我的肩頭

　　天亮的時候，男孩離開了故鄉，他要到一個沒有紅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