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獨語

　　又是一股寒流襲來，風在樓宇間肆意衝撞着，在樹枝間呼嘯着。我縮縮脖子，將手藏在衣兜里。我知道，即使寒冷，春的腳步是擋不住的，那新芽終究要綻露，那花朵還是要綻放，生命的腳步誰也擋不住。

　　一

　　竹園的青竹在風裡搖擺涌動。比起前幾日，竹園顯得疏落了很多。原先幾乎密不透風，現在可以很清楚地望到對面的行人。前兩天，幾位園林工人來整理竹園，看似不大的園子，他們竟然忙碌了兩天，清理出來的竹竿及枝葉拉了好幾車！

　　當年栽種竹子的時候，竹園的四周還有一圈冬青牆，稀稀落落的竹子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我對竹園的前景一直不看好，甚至擔心不出半月就會死光——在鹽鹼化如此嚴重的地方要種活竹子，實在是有點像天方夜譚。老園丁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說：“這竹子潑辣着呢！不出五年這院子就滿了；這些冬青什麼的，統統都會被它吃掉！”

　　果然，竹子不僅活下來，而且繁殖極快，幾年工夫，原先園子四周的冬青牆就淹沒在層出不窮的新竹里，最後不得不剷除。園丁每年都要給竹園上一層厚厚的農家肥，竹子因此越長越茂盛，雖然每年都要清理出不少，到夏季還是會鑽出無數的竹筍，長成一竿竿翠綠的新竹，而且越長越高，越長越密，以至於園丁不得不在四周安裝上鐵欄杆來防止因過密而傾斜的竹子侵佔道路……

　　第一次見園丁清理園子的時候，對園丁的做法很不理解，以為這些竹子能活已經不易，這樣砍掉於心不忍。園丁說：砍掉這些竹子才會發出更多的竹筍，才會越長越好！

　　故鄉的鄉親有個說法：要想棗樹結棗好，就得拿刀砍樹腳。意思是，要想秋後棗樹結棗多，就要在春季發芽前用刀圍着樹榦下部砍一圈。

　　不經過磨礪的刀刃不鋒利，沒經過磨難的生命不豐滿——也許生命都有一種相似的存在法則啊！

　　二

　　這幾天園丁在修剪石榴樹。用剪子剪，鋸子鋸，一根根枝條被剪下，一車車的枝條被拉走。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的花開要少於去年，今年的坐果也會少於去年。

　　看着園丁們忙碌的身影，我雖然惋惜本來好好生存的的枝杈眨眼間被剪掉，但也知道他們才是真正懂得石榴樹的人，他們除去枯枝、老枝和只搶奪養分而既不開花也不結果的“華條子”，為的是讓石榴樹更好地生存，不必開太多的花，也就不會凋落更多的花兒；不必結更多的果兒，但可以結更大更好的果兒。

　　院子里的石榴樹最老的已經來這裡紮根二十多年了，一年老似一年的石榴樹樹榦逐步變得發黑，有的早已脫皮。它們與別地方的石榴樹不一樣。別的地方，地有多大，它的生存空間就有多大；而它們卻是生長在一個個池子里，裡面是從外地運來的土，底下是隔鹼的鵝卵石。它們在有限的空間創造着生存的奇迹。它們不僅成活，還年年花開，歲歲結果，去年的果枝都快低到地面了！

　　想起讀高中時家裡栽了棵桃樹，當年就開花，並且結了很多的小桃子，但在夏天我回家的時候不見了蹤影。問爸爸，爸爸說：“那棵樹死了！一棵那麼小的樹，坐那麼多的果子，活不了……”

　　滿則溢，盛極則必衰，這也是生命的法則。

　　三

　　那棵栽上一年半的臘梅已經打苞，矮小的枝椏上綴滿鮮黃的花蕾。只要寒流一過，暖風吹來，臘梅定會灼灼開放！

　　當年栽它的時候完全是為了應景，在凄風苦雨的晚秋草草被埋上，掛上個牌子，期待的是在它葉子沒有枯萎之前，該看到它的人能看到它。無奈世事弄人，一心想叫人看而人連來都沒來。於是，它就像身邊的其他花草一樣，任風吹霜打，葉落葉出。第二年的春天，不少花木就魂返瑤池。剩下的就是這株臘梅和兩棵貼梗海棠了。雖然勉強活下來，臘梅卻沒見半朵花，只是那貼梗海棠在深秋紅花突現枝頭，有一朵在深秋里開放，旋即進入冬季，還有幾個花苞就被凍僵在枝頭了。

　　需要它應景時，它半朵花也不開；現在無人光顧了，它卻綴滿花苞——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活法，花開不為媚人，葉落不為傷懷。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品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