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

　　屋頂

　　文/阿輝

　　洛杉磯從不下雪，也不結冰，因此就沒有了冬季。在北京是隆冬臘月，而在洛杉磯海濱的浪花里，卻還常常能看到衝浪者的身影。若真想去看雪，就要開車幾十公里到聖伯納迪諾山上的大熊湖畔。在南加州，如果硬要分季節的話，也只能分為旱季和雨季了。每年的十一月至來年的二月應該算做雨季。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會下幾場雨。山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會綠起來。可只要雨季一過，漫山又褪色成枯黃一片。

　　即便是在雨季，雨也是來得不易，去得卻快。一陣雨過，瞬間又是萬里無雲，一片湛藍。在瓦藍瓦藍的天空里，連找到一片雲彩都難。因而，加州的陽光，就變得世界聞名。是呀，當北京籠罩在寒冷的霧靄里的時候，南加州明亮的陽光撒在身上，有着別樣的溫暖。一直好奇到底是何原因造就了南加州獨特的氣候，卻一直沒搞清。有說是因為地處大洋的西岸，就像歐洲一樣，跟地球的自轉方向有關，所以冬季也不太冷。有說是因為南加州被沙漠包圍，所以氣候乾熱，早晚溫差大，雨量稀少。其實，加州夏季熾烈的陽光也挺熬人的。只有到了雨季，兩三個禮拜的一場雨，才濕潤了空氣，燦爛的陽光才變得溫柔。

　　也許是逃避北京的霧靄，亦或是貪戀加州的陽光，來美國后，每到冬季，都不願意在國內過。即使在國內出差，也盡量避開這個季節。卻因此，也有十幾年沒有跟父母一起過年了。父母來美國的時候，從七月一直住到十月下旬。想留他們住到過了冬天再回去，也享受一下加州的陽光。可母親堅持要走，說是惦記着家裡，想回去過年。誰知她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與加州的陽光再也無緣了。

　　今年的雨季卻變得十分奇特。一進入十二月就開始下雨，不停地下。連陰雨，淅淅瀝瀝，下下停停，卻一直難見陽光。時而急促，時而舒緩，點點滴滴擊得人心都碎了。心情也變得憂鬱不安，期盼着陰雨能趕緊過去，陽光重新撒下來。可天象是被捅破了，雨水不停地澆下來，難有個晴朗的日子。

　　不知從哪天開始，屋頂開始漏雨。在樓梯拐彎的地方，抬頭望去，粗大的主梁的一個邊緣，有雨水不停地滴下來。樓梯的地毯上，已經濕了一大片。這房子剛買了沒幾年，前面的房主說屋頂是新換的，怎麼會漏雨呢？等雨下得稍微小些，在房子外架梯子上去，才發現屋脊甚是陡峭，若冒雨爬上去檢查，踩在濕漉漉的瓦片上，甚是危險。只好找來一個桶，放在樓梯上雨水滴下來的地方。等天晴后，再說吧。誰知天空一直不見晴，屋頂的漏雨，就啪嗒啪嗒不停地擊打着水桶里的積水，象是在訴說著什麼，攪得人徹夜難眠。

　　等陰霾散去，天空終於晴朗，卻又忘記了屋頂曾經漏雨。直到有一天，心情突然變得異常煩躁。便離開電腦，在院子里踱來踱去。萬里無雲，陽光燦爛，卻一點兒也感受不到溫暖。看到梯子，就一步步登上屋頂，小心翼翼地爬向可能漏雨的部位。等爬到跟前兒，才發現是一塊瓦片斷裂了。不僅斷裂了，斷掉的那部分，還翻在旁邊的瓦上。齊齊斷裂開來的茬口，象是新的。奇怪了，這片瓦怎麼會斷開？怎麼會斷成這個樣子呢？檢查一下周圍，也沒有石頭砸落的痕迹。正惶惑間，猛然想起一事，便迅速從屋頂下來，沖向電腦。百度一搜，哦，等到傍晚，中國的時間已經是年三十了！

　　幾天前，電話里知道，父親的情緒又開始變得很糟，莫名其妙地跟兩個弟弟發脾氣。兩個弟弟的心情也都很壓抑，全沒有了往日過年時，有母親操持的歡樂氣氛……

　　終於盼到北京的天亮，打電話過去給父親。還好，一切都好。兩個弟弟一家子都在老爸家，已經開始忙活年飯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踏實了許多。父親問：你們的房子修好了嗎？我說：還沒。剛才上去看了看，有一塊瓦斷了，得過過，找人家專業修屋頂的來修理。電話里父親的聲音突然哽咽了，說：你爺爺去世那年，老家房子的房梁，好好地，就裂了。人家都說，家裡有老人走，就會出這種事……你們在外面，千萬要當心。本想安慰父親幾句，說些拜年話，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

　　斷掉的瓦片可以換新的，漏雨的屋頂可以修好。沒有了母親的一家人，卻永遠失去了擋風遮雨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