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的青蔥歲月（一）

　　歲月如同一個染房，將春天染成緋紅的面龐，給夏天梳理碧青的長發，給秋天披上金黃的衣裳，給冬天的頭巾渲染成水墨畫。站在歲月面前，不知會被染成什麼顏色，不管什麼顏色，知道，每個人都逃避不得。

　　那段只有青春不懂滄桑的歲月，在別人眼裡，是陽光中光輝着燦爛，在我的眼裡，卻是沒有一絲色彩，整個世界都是灰白的，像電腦菜單中的灰白，失去了點擊的功能。

　　一個沒有色彩的世界，眼裡怎會映出五彩的光，好友說我太憂鬱，為了一瓣落花，都可以奉上一夜的傷感，世上，那麼多美好的事，就沒有一點點的感動嗎？有，怎麼沒有，不過，那已是曾經。

　　曾經，為了美與夥伴辨論，也知道，美在於心境，花開花落都是一種美，花開色彩的美，花落震撼的美。落花中，當嘆息別人不懂我的心時，原來，自已也不懂。自已只是在彷徨的歲月，隨意走着路，走到哪裡，都不曾停下看看路邊的風景，被手中的灰色蒙蔽，遮住了看世界的眼。

　　多年後，才漸漸意識，那段歲月，錯失了多少青春的悸動，錯過了多少美麗的風景。

　　（一）屋頂上的世界

　　沒人理會我在哪裡，沒人知道我的世界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

　　早春的鄉村是沉寂的，燥動的腳步已流向了原野。留守在孤獨的世界，很多時候，踩在屋頂檐口的邊邊，迎風舒展雙臂，閉上眼睛，聆聽心裡的聲音，沒有人告訴我行走的方向，只有在心底去尋找，四通八達的脈路，哪一條通向我去的地方。

　　身邊，白楊樹葉在風中嘩嘩的響着，讓頭頂的陽光都有些跳躍了，像一把被誰彈動的琴弦，傳遞着一種信息。睜開眼，似有聲音在天空迴響，耳邊，有風一閃而逝，帶走了餘音，也帶走了心的空靈。

　　坐在屋頂用磚瓦壘就的小窩窩裡，一個鐵制的收納箱，靜落在一角，那裡裝着人生歲月的收藏。每日，都會拿出來細細的欣賞，讀着裡面的心思，訴着自已的心事。這是一段最愜意的時光，在這裡，才能找到嚮往的寧靜，去思考沒有未來的未來。

　　靜靜靠在一旁的花生秸上，身邊，晌午的炊煙飄着淡淡飯香，也許是那幾粒被丟棄的花生米，讓剛剛還有些飢餓的心情，暫時找回些飽腹感，此時，竟沒有了吃飯的慾望，只顧怔怔得看着天空，大腦又回歸一片空白。

　　躺在高處看天，與站在地上看天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也許是周圍再沒有視線的遮擋，天空在眼裡是那樣的遼闊，朵朵白雲在風的推動下，變換着姿態，像是泥人老人手裡的泥人，一會兒變成奔跑的馬，一會變成碩大的青蛙，一會又不成什麼個樣子。這，也許就是美吧，動與靜結合的美。

　　不知，這樣的天空，在詩人的筆下會是怎樣的浪漫。想起昨日從夥伴手裡借來的詩集，還沒有細細品味。翻身扒在被陽光曬熱的屋頂，打開扉頁……。

　　隔壁，傳來幺嬸叫栓子吃飯的聲音，收起書，坐直了身子，望去房下的小路，栓子正灰頭土臉往家裡跑，抬頭看見我，呲開嘴沖我傻笑。靠回去，又躺在那裡，漫無目的的看着天上的雲。我知道，一會兒栓子就會上來屋頂。壞小子，那天，屋頂上的一切被他發現。

　　不掙氣的肚子聞到飯香，知道栓子上來了。姐，給，栓子遞過一個玉米面菜餅子。靠在身邊順着我望去的方向，默默地看着。

　　幺嬸做的飯就是香，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眼晴沒離開頭頂變幻莫測的雲。

　　姐，天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雲嗎？

　　小孩子，不懂。栓子一下子閉上了嘴，看着天，上面有什麼好看的。一咕嚕爬起來，姐，我走了，小胖在村西大坑裡等我呢，姐，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寶貝。看着我瞪他的眼晴，小傢伙低着頭，默默的下了房。

　　屋頂又靜下來了。沒有再打開那本詩集，太多的傷感，也有太多的美好，讓人找不到思考的途徑，也許，是文字背後的世界太深奧，也太深遠，讓這束穿不過鄉野的目光，難以承受世界太過精彩。不過，依然想在文字里去尋找，會有相同彷徨的人，去尋找希望的出口嗎？讀着別人的心，找着自已的答案，卻發現，讀懂了別人，卻讀不懂自已，真是件很可悲的事。

　　側耳，栓子的腳步在檐下“踏踏”走過，一路向西而去，沒有憂愁的年紀，曾經，自已也是這樣，為一塊泥巴耗上一天的時光，為守候一隻知了，在樹椏上坐酸了腿，那時的歲月，是五彩的，如雨後的彩虹，靜美著兒時的天空。

　　而青春就在打打鬧鬧中走來，沒有聲響，用莫明的憂傷替換了純潔的笑顏，拿走枕邊的連環畫，放下一本讀着不知所以然的詩集，而自已，不知怎樣去讀懵懂的歲月，怎樣去走迷茫的人生路。頭枕着人生的珍藏，聽到裡面乒乒乓乓的聲響，那是青春在撞擊着心房。

　　也許，屋頂上的時光給青春帶來更多的寧靜，讓燥動的心從某個極端漸漸走向平衡，所以，在那段自認為灰色的歲月，將更多的時間交給了屋頂。以至後來，無數個夢裡，站在屋頂的檐口上，來回尋找根本不知要找的東西，而每次都會從高高的檐口跌落，夢裡黑暗像沒有盡頭的黑洞，直到絕望，直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