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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那邊的湖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得得9

陽台那邊的湖 標籤:窗邊的小豆豆 窗邊的的小豆豆

  我是2012年7月來調到金湖上班的,安排在公司宿舍五樓。在陽台外,有一個不大的池塘,我管它叫湖。

  站在陽台上,可以看清湖的全貌。湖呈不規則長方形,長約三百米,寬只有七八米,最寬處才十一二米。湖周圍全是雜草,從公路上一條小徑可以到湖邊。我猜不出這個湖是用來幹嘛的,直到見到環衛車在那裡加水才停止這個問題。

  第二個周末,我便接來了妻子和女兒。又一個周末,我帶着女兒徙步去那裡。雖然在陽台那邊,但要到那達那裡,必須繞彎走出廠門口,到達那裡二十分鐘的路程。遠遠地,可以感覺到有股池塘特有的淤泥芬芳時不時地着向我們飄來。我們經過小徑來到湖邊。湖水雖是死水,但很清澈,水漫過周圍的雜草,雜草下面似乎有小動物,總是讓湖面很熱鬧。湖心隨意生長着野生茭白,茭白苗很翠綠,葉尖有些枯黃,長長的葉子直指青天。女兒站在另一塊大石頭上,問了我一連串關於茭白的問題。結果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給她解說關於怎麼吃茭白的問題,還有描述在我小時候自家那一小片長滿茭白的池塘。緊下來便是用手機拍下她常用的那幾個動作后就回去了。

  再一個周末又去湖邊,是我們一家和兩同事一行散步去的。他們和我一樣是從深圳調過來的,他們那時是男女朋友。我們在湖邊說了一大堆我們想在湖城或湖邊可能幹的事,什麼釣魚啦、游泳啦、燒烤啦、摘茭白啦,還有掏雜草里的鳥窩。結果只實現了往湖裡扔石頭嚇跑湖裡的魚和站在湖邊的大石頭上照相。

  因為這個湖好像沒有我想像中的那種感覺,之後就很少去。但我也說不上自己想要什麼感覺。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冬天,我們要途經湖邊的道路去澡堂洗澡。有一個初冬晚上,我們沒有開車,經過湖邊時,女兒執意要進去玩,因為是晚上,我和妻子不想去就以怕蛇的理由阻止了她。

  又是一個7月,我將女兒和臨產的妻子送回老家,當天我回到宿舍,莫名的孤寂讓我一時無法呆在室內。我走出陽台,這個湖佔據了我大部分視線,讓我再次泛起心底里,關於孩提時那片茭白池塘的記憶,一下子感覺好多了。從那之後,看湖佔據了我下班后孤獨生活中的大部分光陰。

  我家池塘很小,小到七八個人拉手圍成圈那個大。有一個我發現茭白葉叢中多了個鳥窩,趟過水過去一看,裡面竟然擠着五個鳥蛋。我迅速告訴兩個弟弟,他們驚喜良久,最後達成一致----晚上來捉鳥媽媽。天剛抹黑,我們打着大手電,帶着捕魚網出發了。就這樣的裝備,居然滿載而歸。回到家,我們興奮地抓着小鳥傳換褻玩,時不時提前垂涎着明天的美味。直到父親母親再三命令:必須,馬上,收拾好,去睡覺。最後我們將裝着小鳥的魚網束在大廳的掛勾上,依依不捨地散去。第二天我們早早地起來了,結果發現網破了,鳥和鳥蛋不見了,只剩下鳥窩耷拉在那。父親說是被老鼠光顧了。我們圍着鳥窩,看着上面殘留的几絲血跡和幾縷鳥毛開始數落狗的失職,推諉當初的決定,遺憾不已。

  站得有些累了,把女兒專用的椅子搬來,趴在陽台邊靜靜過看着湖。周邊的雜草很高。我開始猜測裡面都住着哪些小動物,從蝗蟲到蜻蜓,從蝴蝶到野兔。最後,我迫切地希望那裡會住着鳥兒和築個鳥窩,最好是像兒時的那種。

  第二天早上,我到陽台取毛巾,習慣地看了一下湖。果然,兩個野鴨子(也不知道叫什麼)從荒草中跳出來,在湖面上開始畫好看的三角形,不久,兩個三角形的兩個邊相交,打散了湖面少有的平靜。最後,兩個野鴨消失在岸邊。想必,這個湖荒了很久。我決定周末再去那看看。

  周末,我穿着托鞋,帶着一本書到了那裡。原以為可以找塊石頭可以好好地看看書,結果沒有,而後我多次到這個湖邊從未看過書。

  我帶着莫名的問題想探個究竟,繞着湖走了一圈,不到十分鐘就走完了。湖邊全是由許多的很大的不規則的石頭,像是由人工砌成,我斷定歷史不會很久。我坐在一塊石頭上,思索着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為什麼要砌這個湖呢?湖東邊有個在建的小區,可小區與湖有道矮牆隔離開來。可能,這湖跟小區也沒關係。也正因為這道牆,兩邊天壤之別。一邊是現代化氣息濃厚,而這邊是荒蕪得像被現代化遺忘的小角落。就像深圳和金湖,我們遠離了深圳城市的喧囂味,融入到這個樸實寧靜的小縣城。突然覺得這個被肆意打造自然美的城市的某個角落,有這麼一塊真實自然美的地方覺得特別難得。我抬頭望了眼我的陽台,對於這個城市來說,陽台的眇小得就好像這個湖小得沒有名字和被遺忘。然而,這個陽台彷彿是我現在僅有的整個世界,同樣,這個湖與荒草是這裡的每個生命的整個世界。得到這個答案,我便起身回去了。荒草在我腳背上留下了幾道細細的划痕,沒有流血,但晚上洗澡的時候痛癢難忍。

  從那之後,我便常到這個湖邊去。不知是為了讓我的世界拓增這個湖還是讓湖的世界界多了一個遠道而來的賓客。

  在這裡呆得最長的時候大概是從中午開始一直到晚上,大部分的陽台亮起了燈;最短的時候是開車到這裡,停下來喝了幾口可樂便離開了。石頭是最常坐的地方;偶爾幾次坐在矮草叢上。經常是只有我一個人;偶爾會碰到一兩個好奇的過路者進來;最多的一次有五個人,我坐這邊的石頭上,對面有兩個人地垂釣,晌午,一對情侶飄過,不到三分鐘便離開了。經常早上去,但從沒有早到可以看日出;最晚時是天已黑,但晚上去大部分我躲在車裡,因為我膽小,生怕聊齋故事裡的人在某處悠哉然後找我聊哉。最不經意而常的事恐怕是抬頭看我的陽台,而我每每在陽台時,也會不經意地看一眼這個湖。在這裡,我極少開口說話,因為沒有說話的對象,除了接電話;只有一次,一個當地人來這裡洗車,抄着當地口音和我聊了一會,洗完車便走了。印象最深的是夏天的蚊子,在我頭頂亂成一個黑球,走到哪它跟到哪。

  湖和我的陽台呈六十度夾角。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假想,假如我的陽台正對會是怎樣。直到有一天,我到別的宿捨去玩,那個陽台正對着湖,才發現,我的陽台的角度才是最好的。為了求證這一點,我跑到四樓三樓,多個宿舍多個方位看它,雖然在角度,視覺會帶給我不一樣的感受,可難以取代,站在我陽台上的視覺感受。我常用數學計算陽台和湖的黃金分割點在哪,最後不了了之。

  有天上午我走出陽台,看見一個大人帶着一個小男孩大湖裡游泳,小男孩不會游泳,最多叫玩水或嬉戲,但不難發現他玩得很開心。

  有天晚上打雷,我驚醒后,莫名地爬了起來,打開窗帘,望向湖的方向,只能看到路燈照射的一小片地方和閃電時白成一片,但這小畫面卻讓我心疼了起來。

  隨着秋天的到來,湖周圍的雜草被風吹成一浪一浪的,蛙聲蟲叫聲漸漸少去,茭白葉子開始枯黃,但湖面總是靜不下來,總會有小動物在某個角落暢歡。

  有一個白天我在室內,聽到湖那邊有一陣騷動,到陽台一看,原來是湖邊有幾個人在追殺野兎。一時惻隱之心讓我不安,彷彿那是在追殺我的族人。兎子必竟是兎子,那幫傢伙追殺無果不得不怏怏而去,嘴裡還振振有詞。一顆心從嗓門眼慢慢地落下來,一時歡快起來。

  在一個初冬我到湖邊,發現倒下的荒草上多了幾道筆直的石灰線,一種不祥的預感由然而生,彷彿快要失去這片靜地。結果不出所料,圍牆重砌。因為在建的小區已進入完工階段。牆體一改以前石牆沉厚的風格,變成了今天的極富現代化的圍牆。我心裡很是彆扭,總覺得它會一擊即倒。牆體往湖靠近了些,本該屬於湖的荒地也少了很多。

  也正是從那時起,在我正式稱它為湖。那是2013年12月。

  也正是從那時起,這塊地被政府開始綠化。綠化的結果是很心疼的。

  也正是從那時起,我前面提及的那對情侶的感情出了問題。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就像荒草旁邊那堵牆似的,一個不經意間就換了,只能無奈地看着這一地的水泥殘污和廢磚。

  有一個下午下班回來,我推開陽台的門,傻了。這一地的荒草,全變成開墾過的新泥。

  我抓起衣服,開車到湖邊。看着這片開墾過的新泥,感覺像是湖的一道創傷,也像是我的創傷,突然很難過。

  踩在新泥上,我開始回憶這裡的小生命。哎呀,白蝴蝶,快和我玩呀,白蝴蝶太可愛了。女兒奶聲奶氣地說。小小的白蝴蝶,三五隻輕盈地飛舞着,點綴着這裡的各個角落,還有青色的草蟲,高高地拱起它毛毛的背,雖然第一次看到時我會毛骨悚然。還有極小的偽七星瓢蟲,它起飛時先高高舉起它的硬殼,讓我想起蝙蝠俠行動前的標準動作和蘭博基尼的酷斃剪刀門。米彩的蝗蟲,從這片葉子彈到那片子,每到一片葉子便收起它的武裝,靜靜地呆一會兒,以為自己隱蔽得很好,和知了的隱形葉的故事一般傻。如果你那不經意間撥動雜草,驚起一堆極富諷刺意義的白飛蛾而不會是李清照筆下的歐鷺。長長的雜草給了這些小動作自由的天地。我沒辦法描述這裡的雜草,是因為根本叫不出它們的名,後悔生物課時開小差,總是思考漂亮女生的座位為什麼離我那麼遠。不過有個驚喜的景色至今還記憶猶新,一次小雨過後的晴天,雜草上鋪滿了水珠,我對着陽光蹲下去,一片閃閃晶光,我甚至自信地認為,童話里的皇宮裡的金碧輝煌和這片景象不過爾爾。而今,我踩着這片泥土,誇張地講,有我千萬族人滅跡之感。我望着我的陽台,有了回家的渴望,便離開了。離開時,鞋子粘滿泥巴。

  再過些時日,寒冷的冬天來臨。每個早上,湖裡的冰塊的面積似乎比昨天多,比昨天厚,直到整個湖都凍住了。每個晚上都是一個景象,凍住的湖面的很不平整,導致路燈折射出來的光線像是鱗波。我在想,這時踩在湖面上是不是總在擔心冰裂危險而小心微步,《天龍八部》里的凌波微步在這個時候用似乎很搞笑。也正是返射出來的陰冷光線讓這個冬天的寒冷加劇,周身發冷。

  冬天終於過去了,雪化了,泥土軟了。

  有一天,地面布滿了坑。

  再幾天,種滿了各種樹。

  一個周末,我想去湖邊,走到路邊,卻沒有勇氣進去。不是怕泥巴粘滿鞋子,而是看着這些移植過來並未長穩的樹頓時秒殺了抬腳的力量。我習慣抬頭望了望陽台,彷彿那折射出家的溫暖,便折返回去了。

  再過了幾天,樹底下種滿了歪歪斜斜的各種各樣的花。心裡稍微平衡了些。選了周末,去了趟湖邊。再次發現,我在草木科里是白痴,走到鞋子被泥土粘住動不了,還沒有找到一種能叫出名的花草來。才想起,我好像從沒有買過關於花花草草的書。在我下定買本關於花草的書時,另一件事又發生了。

  這裡的花草被當地人刨去種起了菜,不出半個月,大大小小的,縱橫交錯,全種上了菜,就連斜坡也利用上了。這下可熱鬧了,每天都有勤勞的人們在湖邊的菜地里忙乎。因為菜地的用水,湖裡的水位越來越低,露出了好多以前看不到的石頭。盼到一次大雨才漲回原貌,但維持不了一周,又出新低水位。為了引水,菜地里被挖出一條一條引水渠。讓我又想起小時候的那個池塘,也就是前面說起的池塘,有次快過年了,我家在大池塘收穫的魚放在這裡養着,待逢街市擔去賣。結果有一天晚上,池塘邊上被賊開了一道放水溝,魚也被無情地帶走。我跟着父親的屁股後面,看着父親深沉地思索賊往哪個方向去了。結果全家人過了幾天深沉的日子。從那以後,那個茭白池塘被改作田了。我仍然能記憶起,那個田裡的泥在耕作的時候比別的地深很多。

  有次和同事聊起湖旁邊的那些菜地,那同事來勁了,說哪塊哪塊的人家只有幾點到幾點會來一下,其餘時間是很安全的。我一聽樂了,你丫還打起主意來了。我也在試想,如果這時我還年少,只有十三四歲,還會不會那麼頑皮,抓住這樣偷菜的機會。還有,如果我路遇別家池塘里全是魚,我會不會也開溝捉魚。

  那對情侶散了,雖然他們自己努力了,我們嘗試努力了,結果,還是散了。

  我又去湖邊了。剛開始有點不習慣尿騷味肆意瀰漫,捂住鼻子匆匆走完便回來了。大部分時間是在陽台上看菜農收穫菜,又換種其它的菜。有一次,我在湖邊和水面上看到類似種子袋和農藥袋之類的垃圾。

  我在陽台或湖邊會時不時想起湖以前的景色和那時發生的點點滴滴。

  又有一次晚上打雷,我驚醒爬起來,看着被雨點擾亂的湖面,已經沒有了憐香的感覺了。

  有一天早晨很早,被機器的轟鳴聲吵醒,原來湖邊又在施工。一個月後,旁邊多了一個規模五十平方的兩層用意不明的建築。周邊建有近兩百平似乎是它的庭院或停車場之類的。

  再後來,斜坡上的蔬菜被附近建築垃圾蓋住了。

  陽台那邊的湖,曾經是那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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