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歲月那邊的日子

　　曾在一次筆會上，聽到一位有名作家說過這樣一句話：吃不窮，喝不窮，寫得太少就受窮。

　　我很看重別人說的話，尤其是著名作家。這倒不是因為自己缺少生活磨礪和自信。我之所以一直在寫着別人的文章，從來就沒有寫過自己，就是由於這樣的原因，現在想寫寫自己。

　　也好，開個頭，翻曬一下歲月那邊的日子，往往會從窮境和苦澀中砸出一點兒上帝無言的味來。

　　如果說真有什麼上帝的話，那麼上帝必定是薄情、霸氣、殘酷的。那年我的境遇真是處處透着涼氣，高考無望，參軍不成；畫不成家，文不入流；時運不濟，才疏學淺……惘然落魄，就連在叔叔酒店裡找的那份工作也被別人給砸了。

　　生活就這樣懶懶散散、平平庸庸、閑閑雜雜。不干事，只有從父母碗里分飯吃，這樣下去也心懷不安！再說，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呆在家裡不出去掙錢，怎麼見人！在走投無路、不容置喙的困惑下，帶着姐夫的地址來到了廣東。

　　那年，正置香港回歸。六七月的廣東，又是狂風又是暴雨，我好不容易在東莞長安找到了當時在一家玩具加工廠當主管的姐夫。在姐夫的幫助下，我順利的進了那家工廠。我被分配在品質部做QC，為做好的貨進行最後的檢驗。那事不是很累，可特煩人，你若檢查嚴了，交不了貨，下面的工人就會刁難你；你若檢查鬆了，質量出了問題，那就更糟糕，除了上司的一頓訓訴之外，還要被罰款，或者被老闆炒魷魚。整日忙乎，工資又少，月底發工資總要少你那麼幾十塊。

　　日子像失去時間般難推過去。在這樣的工廠里，我竟然呆了半年之久，。在這個半年的非常時期，我不免為自己的命運哀傷，心中生起許多感嘆，猶如天上美麗的星星被砸碎掉到了地上，成為了一堆堆骯髒的石頭。不怕笑話，那時，我連給家人寫信的郵票都買不起，真是窮困到了極點。

　　1998年，春節剛過，我實在是在此廠呆不下去了，於是，我便與同部門的一位老鄉偷偷地背着姐夫出了廠。出廠的那天，我們第一件事，便是先租一間廉價的房子，然後再去找工。為了能夠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我們一個工業區又一個工業區的掃蕩，不管是廠門口的招工廣告，還是粘貼在牆上的一張紙條，我們都不願放過。可是，每一張招工欄上寫的不是要經驗豐富，就是大專本科。無奈，一無經驗，二無文憑，只有托着每天跑累的身子，回到那個租來的窩裡睡覺。

　　那天，跑了一整天的我，為了口袋裡一天天乾癟下去的錢能節省着用，一天才吃了一碗湯麵條。晚上，躺在床上想早點睡覺，可是，肚子餓得實在不行，只有匆匆跑到附近的夜市場去打發打發。來到夜市，市場上人潮湧擠，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做生意的忙得不亦樂乎，鍋、瓢、盆、碗，叮叮噹噹，把我給看呆了，竟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我站在市場最邊上的一個攤位旁搜尋着有沒有空位置，這時，一位女孩拿着一張紙片走過來招攬生意。

　　“老闆，想吃點什麼？”

　　老闆！聽了這兩個字，還真讓我有點王老五，如今我也是老闆了！管他老闆不老闆，既然人家已叫出口，我就假裝一回又何妨！於是就擺出了一副“闊佬”的樣子。

　　“給我來盤涼拌豬耳，另加一支啤酒！”

　　女孩答應了一聲就轉身忙其他的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卻又跑過來問我要不要放辣椒。

　　我是湖南人，是越辣越好，湖南著名是辣椒，沒有辣椒沒味道！女孩走了之後，我就自個兒倒了杯茶，一邊呷着一邊看着市場這些接連不斷的生意場景。當女孩把菜揣過來時，突然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做生意。

　　以前我不是也在叔叔開的那家酒店裡學過炒菜嗎？現在沒有找到工作，加上在廠里上班又那麼辛苦，不如到這裡來開個小吃的攤子？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也就每天晚上來這個夜市場光顧，一邊是為了吃個霄夜，一邊是為了了解一些做生意的方法和擺攤所要辦的手術。要了解情況，首先還是從剛來時認識的那個女孩入手。那女孩叫葉麗霞，是廣西人，在她那裡，我了解到市場管理處對每一個攤位的收費是10元一個晚上，如果你想擺大一點也可以，那麼，他們就按每張桌子收費，一張桌子是5塊錢，而你擺一晚就收一次，不擺就不收。我初略的算了一下成本，按他們這樣每個晚上的生意來算，一個月最少能賺個千巴塊。

　　了解到一些情況后，我就把這想法告訴了姐夫，可姐夫卻堅決地反對我。他認為我剛剛出來，不懂得外面的情況，不知道炒廣東的口味，加上又聽不懂廣東話，這樣盲目的就想去開排檔，豈不等於拿錢去打水漂。

　　姐夫的反對，並沒有改變我想要做生意的想法。於是，我就向熟悉的朋友和在外的同學借錢，開始購買一些餐具和必需品。經過半個多月的努力，我的“邵陽風味”排檔終於開張了。

　　有了自己的事業，就不用愁着每天要頂着烈日的爆曬，大街小巷去出租自己了。吃攤是開張了，可是接下來的日子，問題一個個接踵而來。那天，來了一位廣東佬，他一出口就是一連串的廣東話，我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出他想要吃什麼，還好，他就自己走到我放菜的攤桌上指了指那一堆茄子。於是我就給他炒了個“紅燒茄子”，當我把自己的“作品”端到他面前時，他卻甩手而去。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後來我在葉麗霞那裡才了解到：廣東人吃茄子是要削皮的。還有一次，有一位女孩來到我的攤前光顧，她要了份炒米粉。於是，我就拿出平時在其他吃攤上所學到的那招使了出來。看顏色，自己還覺得挺滿意的，就在那女孩在把我的“滿意作品”往送嘴裡的一剎那，那張可愛的臉一下子扭曲得變了形，原來那份“傑作”是又苦又咸。

　　問題一個個出現，吃客一個個遠離，怎麼辦？長期這樣下去，真是要應了姐夫那句話——拿錢去打水漂。為了能提高自己的手藝，我就乾脆呆在租房裡“閉門造車”，希望能炒出更好的味道來。一天中午，葉麗霞卻出現在我的租房門口，她問我這段時間為什麼不出去擺攤了，我說我炒不出好口味留不住客戶。在葉麗霞了解我內心的想法后，她要我不要就此放棄，萬事開頭難，每個人所走的路不可能都是一帆風順的。她說，一個人若沒有在時間的韶光中與天使面對面，在生活的殘酷中與惡魔摔過跤，他的心將永遠是封閉的，他的生命將是宇宙中空白的那一頁。

　　聽了葉麗霞的這一番話，讓我感激涕零！一個若女子能有這樣的堅強意志，何況我一個大男人？

　　葉麗霞臨走時，她又建議我去請一個女孩子給我端盤洗碗，這樣有個女孩子的話，一方面，可以減輕自己的勞累，另一方面，還可以招攬一些客人。

　　聽了她這個建議，我又犯愁了，現在沒什麼生意，如果再去招個女服務員，別的不說，工資從何處開啊！在一旁的葉麗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就提出願意來幫我，而她的工資是：等我賺了錢再給她也可以。有了這樣上門為我服務的女孩子，我真是求之不得，只是差點沒向她下跪謝恩了！

　　葉麗霞還真的在那個老闆那裡辭去了工作，來到了我這邊為我做事。我切菜撐勺，葉麗霞就幫忙端盤洗碗，有了葉麗霞的幫助和生意上的指點，我的生意也開始慢慢地好了起來。

　　一天，我正和葉麗霞忙着往外面搬餐具，這時有一群女孩子來到了我的吃攤前，她們在那裡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我走過去一聽，她們講的都是邵陽話，而且還是同一個縣的。有這麼多老鄉在這邊打工，我竟然還不知道呢？於是在與她們的交談中，知道她們是在“興昂鞋廠”上班，今天是星期六，她們每個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都不用上班，就跑到這邊來玩，順便也找些吃的。當她們路過我的吃攤，看到“邵陽風味”這個招牌就都過來了。

　　碰上這麼一大群老鄉，我自然是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她們個個都喜歡吃辣，正好讓我拿出在家學到的那套“十八般武藝”展示自己。在與她們說話中，我還了解到她們每個星期天都要來這邊吃快餐，還有其他星期的晚上，都是在外面訂的霄夜。這樣一來，如果我把她們這些生意都攬下來的話，就比每天到這市場擺攤還要更輕鬆。於是，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這幫老鄉們說了，並且在價格上也優惠了幾毛錢，她們聽了個個都樂意！

　　攬到了這群生意，讓我從此舒展了眉頭，“上帝”在這次對我也恩典了一番。而在市場上，我炒的手藝，也在葉麗霞的幫助下提高了很多，並且也自己創造了許多與眾不同的炒法。比如，炒“炒粉”，我就與他們不同，我首先把佐料下下去，然後再放入粉絲，這樣炒出來的“炒粉”，比他們炒的要爽滑，而且味道要好，吃起來也不覺得油膩；又如，“田螺”，我創造了一種生炒法，先把油炒香，然後再放入活生生的田螺（平時他們炒的都是先用水把田螺煮死，這樣就要快得多，但田螺一旦放久了，就會讓顧客吃上臭死的田螺），而他們放的是陳醋，我放的是啤酒，這樣炒出來的“田螺”要香而爽口，味道又新鮮。

　　在經過一系列的改善後，加上又拉到了那幫老鄉們的快餐，我的生意便日日紅火起來。這時，葉麗霞又建議讓我再請一個女孩子幫忙。

　　推得雲開見月明。一個人若不敢向命運挑戰，不敢在生活中做出開創之舉，命運於他不過是一個狹窄的牢籠；他舉目所見，將是蛛網和塵埃，充耳所聞，只是唧唧蟲鳴。幸運的滋味各有不同，不幸的感受也因人而異，時間已過去了七八年，現在再翻開往事的記憶，回想那時拼搏的歲月，真是人生路上的一處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