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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的困惑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落地玻璃門在陽光下反射着金燦燦的刺目的光芒。地面瓷磚光滑若鏡。風中飄蕩着音樂和廣告語,以鏗鏗鏘鏘的節奏入侵着疲憊甚至懈怠的耳膜。——這是城市的一隅。麻雀出場了。它們的出場在我的不經意間。不過一隻麻雀爾,何能激靈我瞌睡的神經?

  我用眼角餘光掃它一下,繼續閉目養神。隨之想到孔雀,同樣是鳥,褪掉外套都是裸鳥,一字之差,做鳥的境遇就大不一樣。如果面前落下的是孔雀,我勢必睡意全無一陣狂喜驚呼。想這麻雀,一生勞碌,終生變不成孔雀,變成鳳凰更是痴人說夢,不免有點唏噓。

  麻雀有過變成鳳凰的想法?

  麻雀自有麻雀的快樂,孔雀自有孔雀的煩惱,鳳凰自有鳳凰的憂慮。

  忽然感覺我也是只麻雀。

  我搜遍腦海和百度,除了郭沫若應和政治風雲作打油詩罵麻雀為“混蛋鳥”,竟沒找到一闕為麻雀賦的詩詞。一個詞語無須百度:門可羅雀。換一個強詞奪理的角度,一看就是個挨扁的詞!可憐了這麻雀,站個位置也有限制。那朱門豪舍店鋪的,是你落腳的地嗎?!

  麻雀須懂得察風之顏觀雨之色,這是生存之道。都與人類朝夕相處,可畢竟不是燕子不是喜鵲啊!

  先看人家燕子:“庭前雙飛燕,頡頏舞春風”。“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自古至今,卷卷宗宗,吟燕誦燕的妙詩絕句俯拾皆是。燕子、玄鳥、春燕、乳燕......僅人們冠其唯美的名兒就一大堆!再看人家喜鵲,梅枝上一站就梅枝俏,綻放兩朵歡天喜地的詞:喜鵲登枝、喜上眉梢。

  揭人不揭短,戳人不戳軟,可有時,事實真地無情到忽略人的情感感受。真相是:如果麻雀寄居了燕子的舊巢,歸回的燕子驅趕不走它們,就銜泥把麻雀封死在窩裡。

  我不知落在面前的麻雀來自哪裡,但我骨子裡認定它就是土生土長的來自鄉村田野的鳥。看它全身土黃色,偶摻雜些腐葉的黑,象極了田間的泥土。我腦海里突然浮出個病句:麻雀是農村人還是城裡人?在鋥亮光滑的瓷磚上蹦跳的麻雀,它住在哪裡?它象漂泊在城市裡的某個人,腳上沾滿泥巴,衣着尚帶泥土的氣息。

  越來越多的莊稼地被有錢人買斷,越來越多的農民惶惶不安,麻雀的覓食空間也越來越窄,越來越少。想起我與發小的通話。他說,你要讚美故鄉啊,往後可有好題材下筆了。我們正在搞土地扭轉,這幾個村要合併到X村去,建一個城市一樣漂亮的居民小區。騰出XX畝耕地來,一X國大老闆要買斷建葡萄基地呢......

  我彷彿看到他躊躇滿志眉飛色舞的樣子。而我,握着電話沉默了,眼底悄悄洇起水霧......不知父老鄉親們或單純或複雜的情感波動,我敢肯定的是,我發小很高興。他熱血沸騰信心百倍地來參與這件政事,他是“行政長官”。

  失了土地,住進樓房,我的父老鄉親,到底是農村人還是城裡人?農村和城市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戶籍檔案也給不了全面地詮釋,生存方式也無法明確地註解,象一個個村莊坐標的迷失,辯不清經緯線,舉目茫然。

  我看見找不到穀子地的麻雀,成群飛進了城市,落在城市的繁華喧囂里。它們在車水馬龍間小心翼翼地覓食,在高樓大廈的瓦縫間棲身。高樓大廈的瓦縫在高處,風高不勝寒。麻雀們是否懷念鄉村朝陽的屋檐和那淡淡的青草味,無人知曉。

  我好象是城裡人,我似乎具有沾沾自喜的優越性,所以我不能切膚地讀懂麻雀的心事。更何況,我高傲冷漠的眼光不能對接它們暗淡迷茫的眼神。

  “我從城市路過,只想尋找一個小小的窩。哪怕有一根電杆子讓我落腳,我也感到很美好。我不堅強的外殼,拚命抵抗襲來的夜幕。多少麥子才算收穫,我是比一分錢還小的角色”。

  旭日陽剛的歌聲總讓人心生顫慄,詞作者就是二人組合之一王旭,他揮着兩隻粗糙的大手,象只來自莊稼地里漂泊在城市的麻雀。歌聲從他們靈魂深處汩汩而來,那一刻,無數計的麻雀聞歌淚盈,燕子為之動容。

  居電線杆子的麻雀是智慧有遠見的麻雀。電線杆是公共設施,相對於民房,穩定性強許多。我的確見過一家麻雀,它們把窩安在路燈罩里。地處偏遠,燈是壞的,光線微弱得如同螢火蟲。這是被人遺忘的角落,可這恰恰是麻雀得以安居的有利條件。好地段的路燈,麻雀是住不安妥的。

  他出生於農村,戶口在農村,農村有耕地,他在城裡買房安家做事業。小日子過得比城裡人舒服。他問我:那我是不是城市人?她戶口在農村,但她沒土地,她一直生活在城裡,她問我:難道我是農村人?——-我無法回答,如同無法定位一隻麻雀......

  我能回答的是,農村的年輕人紛紛進城,以不同的生存方式,把根拚命地往鋼筋混凝土裡扎。農村逐漸老齡化,象個垂暮之年的老人,身軀越來越縮水,漸失了青春活力,淡弱了村莊的延續。

  若干年後,我會象只迷失方向的麻雀盤旋在曾經的經緯線上,莊稼地呢?村莊呢?嘰嘰喳喳的鳴聲,秋葉一樣寂寞地飄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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