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一場思念

　　一場雨，一場思念

　　艾米白

　　夜半醒來，耳邊儘是急促的雨聲。

　　時重時輕，敲打屋檐、地面。醒了就再不能寐，任雨滴一下下敲在心上，激蕩出千重萬道的漣漪。靜靜地躺在黑暗裡，雨落如鼓點，似見千軍萬馬紛至沓來，足音蹈響大地，漸漸就牽引出累累的嗚咽，在心底迴旋，迴旋。

　　父親，此刻，你在恬靜地睡着么？

　　昨早二姊發了小紙條給我，說你身體不好，剛剛從醫院取了檢查報告，血脂與血糖都很高。我登時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又是惶急，又是心疼，不知該如何紓解那些驟然而至的恐慌。你的電話居然就在此刻打來，告訴我，你沒事，只是頭有些暈。在電話里，我機械地說著那些無用的叮嚀，我的父親，你一一含笑答應。我知道，你是怕我擔心，所以總是那麼舉重若輕。

　　此刻，在長夜的末尾，我的思念飽蘸了痛淚，隨着雨絲，滑過枕邊。父親，我有沒有說過，你是我的精神支柱？父親，我有沒有說過，你對我有多重要？父親，我有沒有說過，每次想你的時候，我會哭？

　　為愛遠走的我，一直不悔於自己的抉擇。可是，如今我後悔了，我後悔這麼多年沒能在你們膝下承歡，沒能親眼看着你們的青絲一根根斑白，沒能在你們傷病的時候侍奉於近前。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罔顧你們日益的蒼老和病弱，繼續在他鄉闖蕩？怎麼可以？

　　雨還在下，和着我洶湧的淚。父親，你說，你的毛病是閑出來的，乾脆到濟南來給我打工算了。我知道，你是想我了，從小就被你疼愛得最多，從小我就是你最大的驕傲，可是成年後的我偏偏離你最遠，讓你心心念念，牽腸掛肚。你們都老了，母親的身體也大不如前，年時歸家，見你們異常瘦削，日見蒼老，心裡疼得像釘子在扎。我是何其不孝何其任性！一直享受着有人牽挂的幸福，卻不想那牽挂原來是多麼折磨人，多麼摧心傷肝，痛徹心扉。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這雨啊，像我心上淤積的愧疚，淅淅瀝瀝，纏綿不斷。捲起窗帘，天已大亮。父親，你起床了吧？每個周六早晨，你還要送小孫女去上書法課。我拿起電話，撥出你的手機號碼。

　　接聽電話的是母親。我哽咽沙啞的聲音驚到了她。父親，我已流了幾個鐘頭的淚，為你。善解人意的母親在半個鐘頭裡，成功地消去了我心中的鬱結，但是，傷感還在，牽挂還在。

　　父親，我的父親，原諒我在你下樓來的時候掛斷了電話。我的聲音太嘶啞，會讓你擔心。讓母親轉達我的心意吧，我知道，那麼知我懂我的她，一定可以將女兒這份深深的愛化成歡快的親情，傳遞給你。

　　外面雨停了，但是這愛，永遠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