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油菜花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家鄉的油菜花了，每每到了春天，於那偏辟的山村來說，唯有一片一片的油菜花才會是整整一個春天最過美麗的景緻。

　　窮鄉辟壤的家鄉，沒有多少值得我去炫耀的東西。山是禿山，從小在書里就看到有山花爛漫這個詞，而我的記憶卻永遠是在幾塊石頭幾壟黃土裡打轉；樹又是最過平凡的楊樹，自打記事起，它們就一直不悲不喜立在那裡，也不知是過了多少個年頭，蒼老的樹枝似乎也載不動樹葉的情愛了，只能無奈看着片片的葉兒離它而去，空留枯乾的身軀在等待着歲月的招喚；路也是彎彎曲曲崎嶇不平，被過往的羊群濺起的塵土彷彿才能讓人感覺到它還有着幾許的價值；而水也不過是一澗小泉到了夏天才會偶爾從我家門前流過，看着成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親們，除了那種樹葉對根的一份親切，我真的找不到多少美麗的詞澡去形容他們。

　　當這個世界的一切在不停前行的時候，我夢裡千迴百轉的那一片土壤卻依然在懵然入睡，沒有樹起向征現代文明的高樓，也沒有植下繁華似錦的花草樹木。它，依然是那種最過淳樸的本真，低矮的土房，偶爾幾家院落中茂盛的杏樹，還有幾聲雞鳴，狗叫，或是誰家羊兒咩咩的叫聲，又是誰牽着那頭老黃牛從光陰里蹣跚而過？

　　記得曾經有一次回鄉拍下幾組照片，與一友分享，言語中卻感覺到了他的那份不屑。而我便像極了一個自尊心受傷的孩子一樣極度的生氣 ，他說我的家鄉怎麼還停留在原始的文明之中？他似乎是在譏諷着我故鄉的落後。可那是我心中一片無塵的聖地，那裡有我兒時的夢，有我無數的歡笑悲喜，有我和小夥伴們的故事，有我白髮蒼蒼的爹娘，也有過我的幼稚天真，有過爹娘年輕的容顏，那是我生命的根！

　　我不容許任何人帶着鄙夷的字眼去形容我的家鄉，縱然它一點也不美麗，可用我的心去觸摸過無數遍的黃土裡，粒粒埋藏着厚重的情，粒粒皆是生命中的故事。就算我的父老鄉親沒有城裡人穿得那麼講究乾淨，他們甚至在農忙的時候幾天都顧不得洗上一次臉，衣服也是有些不整，然而看着他們，我總會有一種叫舒服的感覺，看着他們，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種親切。是啊，印象中的山村是枯瘦的，然而捧進我生命之中的卻是無比飽滿的情。在我的眼中，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生命之上最過寶貴的東西。

　　油菜花，黃燦燦的一片，開得那麼奔放，那麼給力，遠遠望去一片金色的世界。只是它們沒有高貴的血統，在黃土地里招展着幾許風姿，而又有誰真正在意過它的美？農民們種下它，只不過是為了在花謝過後結上豐滿的籽，爾後碾榨出香噴噴的油來，它們的開放，只是為了釀造着果實。沒有人在意過它的美，就算它依然是高挺着腰肢，依然想把最美的容顏展示在藍天下，然而最後也不過是默然凋零於風中。

　　它把自己的生命塗成耀眼的黃，黃得有點刺眼，可卻又黃得那麼自然，彷彿於刺眼與不做作這兩個近乎矛盾的詞語放在它的身上倒顯出了一種和諧的美，就好像人們形容張愛玲一樣，大家不是都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着燦爛奪目的喧囂與極度的孤寂嗎？可見這世界上有些看似的不搭配卻分明又是一種暗自涌動的美。

　　再或許用一句“生本潔來還潔去”來形容它，儘管是有些牽強，卻究其根本倒也不能不說有幾份意境。油菜花，我想從來是開放在田野之中的吧？至少我沒有在城市的園圃里見過，或許它也沒有什麼移植的價值。不經城市的喧囂，不受城市的污染，在廣闊的原野里自由綻放，聽那綿長而悠遠的自然之風輕輕拂過臉頰，油菜花，你是否感覺到了一種生命的豪放？

　　它的花瓣也不過薄薄四片，沒有美麗的外形，顯得又有些粗俗，然而凝神看去，你總會感覺到它花瓣之上有一種強勁的力量，那些黃色是不是有點像陽光的味道？而那緊緊包圍着花蕊的小小花瓣卻也是脈絡分明，花莖花須個個都按照着自己的軌程張揚着，哦，這小小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豐滿。

　　奼紫嫣紅，於它是極其的格格不入，千嬌百媚，於它亦是無緣邂逅，它，沒有層層疊疊的花瓣，沒有那種詩情畫意的美，平平淡淡是它最好的形容，牡丹入詩，茉莉入詞，哪一種花不是千人唱盡萬人描？而小小的油菜花不過也是無意爭春卻在春中盛放，它的美只有它自己知道，它的美需要有心的人才能發現。

　　春天，是一片百花爭艷的天地，人間處處百媚千紅，花香遍野，可是，油菜花怎不是這春里一抹醉人的色彩？我喜歡這樣樸素的美，不做作，不妖艷；我亦喜歡這樣靜默的美，不張狂，不騷風弄姿，我更喜歡它把自己小小的生命竟然打造的那麼強勁而有力，它的黃是那樣的純粹。

　　山村的恬淡，不正如這油菜花的那份不矯揉造作嗎？喜歡那片心中揮而不去的鄉土，更喜歡那片鄉土上開放的油菜花。就好比我多麼想在這鬧囂的城市裡找尋一片心靈棲息的安靜之所一樣，讓心清如水，淡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