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何不輕狂（隨筆）

　　還算年輕的時候，總是狂的沒邊，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

　　可一次小小的挫敗，就足以將年輕的狂妄擊得粉碎。年輕人，狂什麼？

　　年輕之外，還有什麼可以作為資本？把歲月的饒恕當作本錢，來一次愚蠢的豪賭，能夠換來的，依舊是逝去青春后的歲月不饒人。沒有物質，也沒有精神，年輕的我們就像包裝，看似炫目，尚待填充；一不小心扔在地上，不過是令人生厭的垃圾。

　　可為什麼？我們看人時習慣把眼睛斜成一條縫，我們說話時習慣扯着喉嚨去喊，我們走路時習慣把頭仰上天，我們開門時習慣用腳去踢，我們拿東西時習慣用手去抓，我們吃飯時習慣永遠剩一些，我們喝酒時習慣把杯子舉得很高，我們抽煙時習慣讓煙霧瀰漫；我們習慣表演，在深沉的人前裝輕浮，在輕浮的人前裝深沉；我們習慣被關注，在深山幽谷中也要來一次餓狼般的長嘯；我們習慣與眾不同，眾人向東，我欲西行；我們習慣對別人不屑一顧，即使他真有本事，我們習慣裝，即使自己的確一無是處。我們構置着自己的世界，墮落，頹廢，無聊，輕浮，自私，狹隘，極端，愚蠢，但又在自己的世界里狂歡。我們可以幾個人聚在一起喝得昏天黑地，爛醉如泥；我們可以在網吧一待幾天幾夜，管他秋光日月；我們可以沉醉於自己喜歡的事，天塌了也不在意；我們可以在喜笑中痛哭，也可以在悲痛中狂笑；奮發時我們可以把吃飯睡覺的時間用於學習工作，失意時我們可以把吃飯學習的時間用於睡覺或打遊戲；我們可以把生活當遊戲，也可以在遊戲中生活。我們年輕，我們有最根本，最原始的資本——時間，所以我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錯了一百次還有第一百零一次機會。

　　再過二十年，我們四十歲，原本六十歲的人安息了；再過二十年，原本四十歲的人也入土為安了，我們也還有二十年。即使是死，以二十年為單位，我們也有三次機會。年少輕狂，我們所仰仗的，就是讓別人死在自己前面。

　　我們有時間，可能用時間換取什麼呢？吃的，穿的，住的，山珍海味，名牌，好車，別墅？還是金錢，權力，名聲，地位？還是朋友，愛人，一個幸福的家，一個美滿的生活？時間，這最完美的恩賜，這人間地獄天堂都能買通的萬能的貨幣，面對人世間這座百貨商場里所有美的丑的好的壞的，年輕的我們好似一個除了時間就一無所有的窮鬼，垂涎不已。

　　當時間還沒被作為交換的本錢，我們的人生如同一片真空。二十年，我們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這別交易，換來今天年輕的自己。如果可以活到八十歲，還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可以支配。這四分之三的時間又將換來一個什麼樣的自己？時間最大的悲哀就是不可預知性！上帝賜予時間的時候為什麼不搭上一支望遠鏡，讓我們能從人生的起點一眼望到人生的終點？

　　二十有餘，一個什麼都沒有，又好像什麼都可能屬於自己的年齡。霧裡看花，什麼都是海市蜃樓，在沙漠中抓一把沙子也可能是拽在手心的金子，當沙慢慢的從指間的縫隙漏掉，望着空空的手掌，我們能夠抓住什麼？精神的頹廢，物質的空虛，還是一如既往的沉溺，還是自欺欺人地認為，天下除了自己就沒別人！

　　狂傲到頭總是轉眼成空，這是年輕人的自知。可是年少怎能不輕狂？誰的青春不狂飆？老氣橫秋，四平八穩，那還是年輕人么？年輕人作風冒進，一味行險，這一點往往為長者所難容。但是平心靜氣一步腳一步路，那不是我們的走法，年輕人就要敢於奔跑，敢於把腳力慢的甩在身後。我們身體矯健，肌肉有力，亦步亦趨那是對自己的否認，只有膽小怕事沒有擔當的人才走得出那種八字步。有人看你絕塵而去在身後大聲嚷嚷慢點慢點小心跌傷了腿，那是以自己的狀態來評判了別人，自以為會摔跤，就覺得別人也是頭重腳輕根底淺之輩。待到轉眼成空之時，或許我們也會學着別人的口吻對着後來居上的晚輩們氣喘吁吁地喊幾句，那都是忘了自己當年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年幼的骨頭太嫩，年長的骨頭太脆。開路的先鋒仰仗的還是年輕氣盛，畏手畏腳那就有辱使命。

　　骨頭硬的，總是好過了軟得像綿羊的。左衝右突，孤軍奮戰，難免擦破點皮留下幾個光輝的傷口，我們一邊查看一邊安慰自己，好在筋骨強硬，過幾天也就痊癒了，用不着顧影自憐感嘆世道人心，傷好了出去還要逮住幾個不順眼的拚命。

　　年輕人，要的是一股狠勁兒，一股不到黃河不死心，不到長城非好漢的雄心壯志。所以到哪都能夠嗷嗷叫喚，像一隻剛闖入大草原遊盪的孤狼。也許會因為計謀的不足，或者能力的缺失跌那麼幾個跟斗，餓那麼幾頓肚子，受一點傷害，流幾滴血淚，可是我們不在乎，在哪兒倒下去的還在那兒爬起來，一副凜凜然無所畏懼的氣勢。要說求本溯源，提起大伙兒剛從樹上下來的那會兒，那還真是初生牛犢何懼虎，膽大的力強的才是霸主，哪裡還顧得上尊個老愛個幼？幾十萬年過去了，一晃眼到了文明社會才漸漸地把那股野蠻的血性退了去，全都是讓別人給逼的。那也沒辦法，要怪就怪現實太殘酷，就像剛從樹上下來那會兒人類面對大自然的殘酷所表現出來的沒有安全感，免不了要拉幫結派壯大聲威，單幹的都被大點的野獸當成了午餐。幾十萬年的物競天擇，物種進化，人類成了地球上的霸主，吃人的野獸早已銷聲匿跡於人類的陰謀詭計，還是腦袋好用的笑到了最後。可是我們也知道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掉陷阱里去了，小命不保，就算小命不丟也不敢領教那個狼狽。

　　所以我們一邊遊盪一邊抬起頭來瞅瞅，總希望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抑或是臭味相投的，像幾條小溪流彙集到一起最後成為無堅不摧的大江大河，我們也需要幾個年少輕狂的豪豬待在一起，磨一磨彼此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銳氣。

　　無論在別人看來，這一代的年輕人又怎樣怎樣，可是年輕人自己知道，未來終歸屬於自己，所以狂一狂，才能在老暮之年的長夜裡自己嘉許自己似的感嘆一句——年輕，就好，也許成事不足，然而勇氣當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