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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兒子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這些日子無論白天黑夜,我關鎖了大門,和兒子自獄在院子里,哪裡都不去,也不想去。

  雖然天不再那沒熱,但也沒有冷的意思。所以兒子不穿褲子,我也不穿上衣。房子里鑽得久了,我領著兒子,老猴領小猴似的,去院子里放風。

  我家院子不算小,足足有兩畝大。院子里有園子,園子里李子樹、蘋果樹、桃樹,還有一棵核桃樹。不過這些樹都才一歲多,和兒子同齡,我種它們本就是着想於兒子。

  我自己童年過,那個時候我家沒有果樹。每年果子能吃的時候,瞅着有果樹人家的孩子的那個甜美勁兒,我把手指頭放進嘴裡用牙尖咬。

  俗話說:桃三年、杏四年、想吃核桃十八年。我想,再有三年那桃樹、李子樹肯定是要花有花,要果有果……可是十八年後,我奔七十了,就算活着,那滿樹的核桃我也只能是扶着拐杖,望想的份兒了。

  但是,想到兒子能吃上,或者兒子領着自己的女朋友能吃上,我也就幸福直了!

  要不,怎能說得起“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呢!

  園子里還有各種蔬菜,紫的茄子,紅的西紅柿,青的辣椒……只是秋天了,它們的精神狀況是一日不如一日。

  昨夜風大,吹倒了西紅柿架。我去扶起,兒子蹣蹣跚跚地跟來了。他小手指着啊啊地問,我說這是西紅柿。他啊啊地回答,使勁兒摘了一隻半熟的,咬了一口,酸的皺起眉頭直匝嘴。

  我暗自好笑。遙想當年,熟透的西紅柿尚且要那第一個人大着膽子下口,何況這半生的呢。

  有十幾個西瓜,瓜蔓也將要死了,它們留戀地卧在瓜蔓旁邊等那歸去的日子。

  人常說“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如何理解這“離不開”?生離不開,死離不開,就是離不開。更重要的是:那份兒養育的恩情,天高地厚,怎能離得開!

  兒子蹣蹣跚跚地奔波到西瓜跟前,用小手拍着啊啊地問我。我說這是西瓜。他啊啊地回應。兒子竟然卯足了勁兒,抱起一個西瓜。我緊喊慢喊,還是遲了。那將死的瓜蔓不肯撒手,兒子一起身,反被拽了一個跟頭。“啪嚓!”西瓜破了,亮出紅艷艷的瓜瓤。

  兒子的跟頭栽得不小,臉上滿是土和爛葉子,他哇哇地哭。可當他看到那紅的瓜瓤時,不哭了,爬下就啃。我看見他胸前淚水、瓜水漫流,也不管,由他去吧……享受最好是一種純自然的事情。

  我坐下來抽煙,聽見兒子吭吭嘁嘁的。回頭一看,他又摘了只一點都沒熟的香瓜蛋子啃。苦得他舌頭吐的老長,一副欲哭又不知從何哭起的相。

  我禁不住大笑,傻瓜吃生瓜,有苦難言啊!

  我極其疼愛地把兒子抱出菜園。菜園邊上,有幾棵葵花,花早落了。現在是滿花盤的籽實,頭沉重地垂着。在我眼裡,這個時候的葵花是最樸實的。不再像開花時節,整天陪着笑臉跟着太陽轉。

  兒子見我立在葵花前,用小手指着葵花啊啊問。我告訴他這是葵花。我又告訴他葵花是傳說中的美麗女神克里泰。女神克里泰苦戀太陽神阿波羅,所以她每天每天從早到晚地張望着太陽轉……

  切!兒子理都不理。他竟然扳住了低垂的葵花頭,拚命地往下拽。“咔嚓!”一聲,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懷裡抱着憔悴的克里泰哇哇地哭。

  我也不管,哭就哭去吧。那克里泰為阿波羅哭了何止千萬年,阿波羅連頭都沒回。今天竟然有為她哭的我兒子,這也算是一段凄美的神話!

  我背着手來到菜園另一邊辣椒跟前。看着那一簇一簇的辣椒樹,上面結滿了彎彎扭扭的辣椒,心裡盤算晚飯炒一盤辣椒肉。

  兒子又啊啊地指着辣椒來了。他眼圈都是淚濕的泥土,身上也泥糊得不成樣子!我告訴他這是辣椒,他啊啊地摘了一隻。我趕緊說這不能吃,但是遲了。他下口快,也哭得快。小猴吃辣椒的痛苦相,我終於見識了!

  這下,我可不能不管。急忙抱起兒子直奔廚房,冰箱里有“爽歪歪”。看着邊哭邊喝的兒子,我忽然意識到,有時候這純自然的享受也是行不通的。太純自然,或完全純自然的享受,那是身上長毛,刀耕火種的年代。

  精着屁股的兒子和光着背子的我在園子里折騰累了,並肩坐在門檯子上乘涼。這時,我覺得坐在我身邊的不是兒子,而是一位靈犀相通的朋友,是一個在半天的時間裡嘗遍了酸甜苦辣的朋友。

  看著兒子髒兮兮的狼狽相,我把他擁進懷裡親了又親。

  有幾隻麻雀打了個旋兒,落在不遠處啄食。這幾隻麻雀的窩就在我家房檐下。所以它們不陌生我們,我們也不陌生它們。

  兒子掙脫我的懷抱,啊啊地攆了去。麻雀飛起,又不遠飛,落在不遠處。兒子啊啊地繼續攆,麻雀繼續飛……麻雀實在是沒地兒落了,扇動翅膀飛過了牆頭。兒子望着飛去的麻雀哇哇哭。

  我還是不管他。因為有些事情我給他無法講明白,由着他哭一哭,也許能多少明白點道理。

  兒子失望地,蹣蹣跚跚地來到我跟前,張開雙臂,撲進我的懷裡,指着我的乳頭啊啊地問。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又能回答他什麼呢?

  緣於某種心底的傷感,我疼愛地抱起兒子,準備穿好了衣服開了鐵鎖出了大門釋放了自己去秋天裡想想……

  誰知,兒子竟然用細嫩的指尖拼力掐我的乳頭,我疼得吼了他。他委曲地哇哇大哭,那哭聲是我沒有聽到過的。

  我抱著兒子,轉悠在秋天裡。兒子還斷斷續續地哭,我想:哭吧,在該哭能哭的時候,把哭的感覺找夠,不要等着像我這樣的年齡再哭,就算是哭出了明白,那也是秋天裡的雷聲,真是太遲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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