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聽葉落

　　秋末，秋風瑟瑟，斜陽昏黃，落木蕭蕭，百鳥絕唱，季節的深處似乎寫滿了惆悵和迷惘！

　　校園裡、操場上的柳樹、槐樹和那幾棵稀少的楓樹，在由暗綠變成青黃又變成紅褐色或者赤黃色的色彩變換中，播報着秋天腳步的迅疾和筆法的冷峻。昨日槐樹的枝頭還簇擁着一些鮮黃透亮的葉子，今晨已是滿樹光禿禿的枝椏，大概昨夜經歷疾風寒霜的洗禮，又是一個枯葉紛飛尋覓自己歸宿的場景吧。

　　落葉歸根，“化作春泥碾作塵”，本是生命的輪迴，是又一次嚮往綠色孕育生命的歷程，這個歷程里一定會有風刀霜劍，疾風讓葉子離開了樹的依戀，把葉子帶到了花圃田間、河流山巔，嚴霜撕碎了葉子曾經的夢幻，把葉子在泥土中深埋和碎碾，讓生命綠意萌動充溢在冬日的山野。

　　哦，原來葉子的零落其實是不是一種破敗，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一次涅槃，一次重生，是經歷春日密密匝匝卿卿我我的多情、夏日縱情奔放揮灑碧綠的熱烈后的一種淡定、一種坦然，這種面對死亡和消逝的淡定和坦然，何嘗不是一種生命的最高境界呢？

　　這種境界是值得我們去聆聽、去體會的！幸好家屬院里的那棵楓樹的樹枝還稀疏的牽念着些葉子，今天也沒有風，不如坐在樹下的石墩上，靜聽葉落，聽聽葉子最後的聲音吧！

　　用手拂去石墩上的落葉，坐下來，閉上雙眼，調整呼吸，待呼氣吸氣變得均勻平穩，慢慢地內心也變得平靜起來，腦海里心頭上都在描摹着一幅圖畫：藍天高遠，秋陽慵懶，高大的楓樹的枝椏間，一片橙黃透亮的葉子吻別了樹枝，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落下來------。葉子落了下來！我分明感覺到了，葉子在空中飄晃了幾下，“唰、唰唰--”，一陣細微的天籟之音過後，葉子似一隻飛舞的蝴蝶，輕輕地緩緩地落在我的頭上，親吻着我頭頂，似乎在咀嚼我發間衰老的氣息。我依然閉着眼，沒有伸手去拂那片落葉，我要讓落葉盡數掠走我的浮躁和空虛，留下它的淡定和坦然。不一會兒，我感覺葉子在我的頭上扇動了幾下，“嘩，嘩嘩----”，又一陣輕微的聲音在我的心頭響動起來，葉子從我的前額落下，然後順着前胸落在了我的膝蓋上。我感覺自己的膝蓋一陣溫暖，那溫暖不是葉子的溫度帶來的，而是葉子的那種境界帶來的！葉子就要落了，就要去孕育新的希望了，怎能不讓人感動和溫暖呢？在我體驗那種溫暖的時候，“沙，沙沙---”，又一種聲音幽幽的傳來，葉子已經落在了地上，和它的兄弟姐妹們重疊擁抱在一起，走向生命的彼岸了。

　　我依然閉着眼，坐在樹下的石墩上，靜聽一片又一片的葉子落下。過了好大一陣子，感覺有一片葉子落在了我的頭頂，搖曳在我的額頭，左右擺動，攪擾得我的額頭痒痒的，撥弄了好一陣。實在忍不住了，我抬手用三個指頭捏住它，心想，一定得看看這片就要赴死了卻還很頑劣的葉子。不料，我睜開眼睛一看，拽在手裡的不是葉子，而是我自己的一根頭髮。原來，秋天不僅是葉落的季節，也是脫髮的季節！我的人生到了這個季節，頭髮焉有不脫落之理？

　　脫就脫吧，葉子尚且不懼疾風寒霜，坦然地面對凋零和衰敗，在人的生命里，脫髮又算得了什麼呢？

　　俯下身來，從滿地的黃葉里撿一枚回家，把它放在書房裡的書架上，閑暇時分，再去靜聽葉落，回想葉子飄落的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