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出遊

　　鄭州夜晚的街頭，閃爍的霓虹燈、停泊的小轎車、來來往往時尚的男男女女，她感覺就像是正在看電影，令她欣喜，目不暇接。這是她們學校第一次組織春遊往家回返的途徑之地：鄭州。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小間當街敞開的水果店門面里，死死地盯着它門頭上方懸挂着月牙一樣、黃澄澄的、一嘟嚕一嘟嚕一字排開來，顯得那麼耀眼。她知道，她見過，也吃過一次，那味道像極了她家地里種出來的紅薯，不過，比紅薯好吃。那是香蕉。只是她沒見過這麼多，而又這麼好看的香蕉。那一定很貴的，她想。她是多麼渴望，但又覺得於她是遙不可及的奢望。那是有錢人，才能經常吃到的，她緊咬嘴唇。直到旅遊校車“嗚嗚”開動着，疾速離開這個暫停了僅有幾分鐘的大城市，她還在思思念念地想着，那些印在腦子裡，讓她眼前一亮的那些黃黃的月牙一般的稀世水果—香蕉。

　　她叫葉子。那年，她只有十二歲，是初中一年級的學生。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的午後。班主任說，學校組織全校師生去春遊，地點，洛陽牡丹、少林寺。這個好消息立即就像燃放的爆竹一樣，在校園裡，炸開了，角角落落，無不歡騰。長恁大，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春遊這個詞彙。校領導籌劃着租了兩輛新式公共汽車，也就是現在的大巴，當然是兩家的車子。那是八十年代剛改革開放，有眼光的運輸個體戶自己買的，專跑途徑我們學校的路線。所以，大家都很熟悉，知道車主叫什麼名字，甚至他們的家人師生們都知道叫什麼名字。誰讓他們敢吃螃蟹，買這龐然大物，城裡至鄉里，鄉里至城裡，威風凜凜地上下飛跑，以至於把他們自己都變成了鄉間遠近聞名的人物。大家談論起他們，就像是在說自己的鄰居一樣，顯得那麼近，那時的人們已經很自然地接納了他們提供的便利交通工具，把他們和他們的車子融入進了自己的生活里，出門不再那麼不容易，一個多小時都能到城裡或中途下車要到該去的地方。租兩天時間，這意味着這條路線要中斷兩天，校領導該有多大的面子啊！人們也都願意，因為學校的學生們都是這鄉間的孩子們，孩子們也該開開眼界，見見世面了。時間過得既漫長而又飛快，很快就到了整體出發的時間，感覺就像大部隊開拔前線似的。頭天晚上，大家高聲亢奮地歡笑着、熱鬧着，直至後半夜，稍稍困意來襲時，才安靜下來，各自抱着疊的好好的被子，迷糊了一會兒。天剛蒙蒙亮，就無比清醒地在老師的招呼組織下，秩序整齊地排着隊，上了車子。一路上，車跑樹退，樹退車跑，車窗外，不斷變換着鄉間的田野、城市的街道和高大的建築物。廣袤的田野里遠處勞作的農人依稀的身影，城市街道上趕集似的上班的人們，兀立象山一樣高大的建築物。在多年後，對於已經融入城市主流的葉子，已經是習以為常。可在當時，她都覺得很新鮮，很興奮，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的反應吧！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她只感到精彩，沒感到無奈，那時少年不知愁滋味。多年後，她駐紮在城市裡，朝九晚五，上班下班，波瀾不驚的生活，有時也會讓她感到很無奈。就這樣吧！平平淡淡才是真。

　　跑了一整天的路程，同學們的眼睛都已經累了，不覺已是下午時分，車子途徑洛陽，小憩。大家因陋就簡，饅頭就着買來的汽水、麵包，現在想起來，葉子覺得那還是梃有滋味的野餐呢！老師說，看看洛陽牡丹吧！牡丹公園門口，遊人如織，絡繹不絕。洛陽牡丹甲天下，赫然映入眼帘。同學們就像群猴一樣湧入園子里，一尊漢白玉的牡丹仙子雕塑呈現在眼前。紅的、紫的、白的等各種顏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開的就和畫裡面的牡丹一樣，給人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小橋流水，水裡面，有遊客們丟進的硬分幣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分明可鑒。一個醉眼惺忪燙着齊肩捲髮雌雄難辨的人，從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屋裡，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一位主管學校的後勤人員，對葉子她們說：“看見沒，那是個男的。”這是八十年代初，葉子她們第一次看到男子也燙髮的稀罕事。八十年代後期，葉子她們的小城、鄉間里，男孩子也很時髦地燙髮，卷卷地爆炸在頭上，獅子頭一樣。同學們三五成群地結伴，東遊游，西逛逛，各看各的景，誰也顧不上給誰多說幾句話，除了新奇就是新鮮，男生完全沒有在學校時的調皮，女生也沒有在學校時的嬉鬧，大家彼此多了一份矜持。園子里到處繁花似錦，花團錦簇，絕對供得上遊客的眼睛，這就是九朝古都的洛陽啊！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同學們按照老師說的集合時間上了車，老師說，去白馬寺看看，不太遠，總是來一回不容易。車子直往白馬寺方向衝過去，就像洛陽市老藝術家馬金鳳唱的豫劇《穆桂英挂帥》里，穆桂英的一句：破天們一百單八陣，走馬又捎帶了洪州城。用在這裡正好是：看牡丹又逛了逛白馬寺。在葉子粗略的印象里，有白馬寺門前的白馬雕塑，白馬馱經的詞彙，大雄寶殿，穿着黃色長衫的和尚等，這真的是匆匆一過呀！就像寫文章，不重要的情節一筆帶過去一樣。

　　是夜，車子“嗚嗚”地行駛着，帶着風，向少林寺的方向開着，夜色愈發濃重，顯得更加深沉，伸手不見五指，同學們睏倦地坐在座位上，隨着車子的顛簸，各自沉沉地進入了夢鄉。時間在大家的睡眠里，悄然飛逝。當大家睜開眼睛時，已是大清晨了，車子在一旋一旋地奔跑，就像有人在後面追着似的。這個好像大人們常說的山路十八盤，葉子想。“就要到少林寺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同學們立即雀躍起來，車廂里成了歡樂的海洋，“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傑都來把你瞻仰，精湛的武藝，舉世無雙…..。”《少林寺》這部李連杰主演的寬熒幕武打片，同學們都沒缺席。就要一睹瞻仰真的少林寺了，大家真能不高興呢！

　　翻過一架山，繞過許多彎，車子在山路上盤旋迂迴，蜿蜒曲折地行駛。車子終於在離少林寺的不遠處，找了一個穩妥的停車地兒。大家下了車，就直奔少林寺。少林寺在青翠疊嶂的群山環抱里，顯得格外古老莊嚴厚重，讓人肅然起敬。進得寺里，有同學提醒，塔林。大家說，可不是，那是寺里歷代高僧的安息地，就在那裡，李連杰扮演的小虎和追趕他的官兵們藏貓貓，才成功地脫了險。才有了少林十三棍僧搭救唐太宗李世民的英雄故事，才有了今天的經典電影《少林寺》。那時候，葉子滿眼都是白塔，高高低低，組成了塔的海洋。那時候，塔林似乎是同學們游少林寺的一道大餐，看完便索然無味，對寺內其他地方只是蜻蜓點水、走馬觀花、浮光掠影地一晃而過。臨近中午，大家出得寺門，就忙着買食物，麵包、汽水等，打發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去了，門口倒是有賣就像現在的旅遊景點出售的紀念品之類的各色玩藝兒。

　　多年後，成為城市人的葉子想，虧了，第一次出遠門旅遊，腦子裡殘餘的印象，實在是少的可憐，幾乎都是無法寫成遊記之類文章的記憶，儘管如此，葉子仍然覺得那是一次終生難忘的快樂旅遊。日子過得像媽媽手裡的織布梭子，一轉眼就到了二十一世紀，這真是個物質豐富的年代啊！香蕉也不再是葉子眼裡的稀世水果，超市、滿大街的水果攤上都有。隨着全國旅遊產業蓬蓬勃勃的發展，旅行社如雨後春筍般地，開張一家，又開張一家，再開張一家，大大小小的門面都有，總之是要為生活水平提高的人們提供找樂的好去處。要是再照着當年第一次看過的旅遊景點去過目一遍，也不可能再體會到那時候天真無邪的快樂了。葉子幽幽地默想。

　　河南省第二慈善醫院 劉現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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