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笑着走過我的村莊(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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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笑着走過我的村莊(原創) 標籤:我的中國夢
深藏在關山深處的我的村莊懶洋洋的躺着,陽光微笑着。
暮春的一天,我再一次踏上了故鄉的土地——我魂牽夢繞的母土。滿眼是新鮮的綠意,嫩嫩的那種新鮮,使人一看就生出憐愛之情,李子花開得正熱烈,那新綠就成了碩大無朋的底色,雪白的李子花在其中就顯得更加潔白,微風中的李子花香,一下子就使我微醺了。
我是被故鄉的野菜引誘回來的。每年到了陽春三月,縣城的南新街兩旁全是新鮮饞人的野菜,那些鮮綠的野菜都來自關山,好像是故鄉派來的使者,召喚我回到故鄉去,回到關山去,所以一看到那些如親戚一般的野菜,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奔向故鄉。
故鄉的山路由於長久沒有行人車輛的踩踏碾壓,已經被荊棘們霸佔,有些地方的荊棘已經連接在一起,我要貓着腰才能鑽過去。獨自走在故鄉的林蔭道上,山溪淙淙,百鳥和鳴,似乎在歡迎遊子的回歸。我的故鄉靜悄悄地躺在春陽里,一副慵懶的舒坦,陽光燦爛的笑着,笑着故鄉的慵懶,笑着我的貪婪——東張西望總也看不夠的貪心。
故鄉的野菜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的骨子裡都浸淫着野菜清純的分子。打我記事起,野菜就是我最鮮活的記憶內容。春季是美好的,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勃發出生機,彰顯出一個繽紛的世界。可是對於飢餓的人來說,春季又是最難捱的時節,好在博大的關山裡面孕育着種類繁多的野菜,這些或木本或草本的野菜,成了我們的救命菜,數以百計或者千計的山裡人就是靠着它們度過春荒,硬撐着到了夏糧收穫的時節。最早能吃上的野菜是苦苣菜和五爪子,前者是一種草本野菜,後者是一種木本野菜。苦苣菜剛從土裡露出頭來,人們就忙着剜它回去,深綠色的葉子帶着嫩白的根,在開水鍋里一焯,涼水裡面一漂,撒一股子鹽就成了一老碗美味。“撲里撲騰”一氣子愣咥,癟癟的肚皮立馬就鼓脹了起來,乜獃獃的神情也一掃而光,我們就嘴裡吆喝着“吃飽了喝脹了,和富漢家娃娃一樣了!”成群結伴地又到山窪上剜苦苣菜去了。五爪子的樹上長滿了細密的小刺,麥芒一般銳利,儘管如此,為了採摘清純鮮嫩的五爪子菜,根本就顧及不了手上扎滿了細刺,只有在閑靜下來的時候,才感覺到手上到處痒痒的不舒服。可是當滿嘴滿嘴塞着略有藥味、清香脆嫩的五爪子菜的時候,那些痒痒的不舒服早已經拋到瓜哇國去了。
當五爪子菜長老不能吃的時候,其它的野菜趕集似的都出來了。最受人們歡迎的是蕨菜和刺椿頭,這兩種野菜也是一種草本一種木本。前者樣子似握緊的拳頭,味道清鮮,後者形狀酷似子彈頭,色澤鮮紅,誘人喜愛。蕨菜採摘起來比較方便,它們大多生長在荒山野窪,老友皆可採擷。而刺椿頭採摘起來就費事多了,它的樹身高挺,還長滿了銳利的堅刺,一旦被刺中,輕則鮮血直流,重者皮開肉綻。可是為了一飽口福,更是為了填飽肚皮,流血肉爛都在所不惜,只是打刺椿頭要身強力壯的青少年才行。蕨菜不僅鮮食饞人,還可以晒成乾菜,寒冬時節和上臘肉炒食,又別具風味。刺椿頭脆生生的嫩,我不止一次地吃過了量,肚子鼓脹,響屁一個連一個的,惹得弟妹們恥笑不止,可是到了下一頓,依然是饕餮之徒難改吃貨的本性。
那時候吃野菜,無論是哪一種,最好的作料就是一股子鹽,別無其他,至今想來,那都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在春荒的四五月里,山裡人家,家家戶戶每天的兩頓飯里,野菜是絕對的主角,甚至一連幾天都聞不到一點面的味道,大人娃娃的肚子里都填充着滿滿的野菜,即就如此,很少有人被野菜吃壞了肚子,娃娃們雖然瘦得伶仃,卻精神的活奔亂跳,沒有一點蔫不耷拉的模樣。
自從五年前實施山區移民搬遷工程之後,我的父老鄉親們大多已經搬遷到山外的新農村中去了,剩餘的三兩戶人家,也只是開春進山,秋末冬初出山,種山莊的那種走動的農戶,真正的居民已經沒有了,只剩下那一幢幢老屋守望着故鄉的山水和藍天白雲。很多外人都不明白:既然人都走了,為啥把房子不拆了呢?這個原因只有我們自己清楚,雖然人是走出山外了,那只是換了個生活的環境,山裡人的魂永遠都在山裡啊!不光是我們在外面謀生的遊子隔三見五要回故土看看,就是遷居在山外的鄉親們,一月半載的也要回來打開老屋的門,讓老屋通通氣,他們還會生起柴火,煨上茶罐子,挑來山泉水,美滋滋的喝上大半天罐罐茶,然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夕陽籠罩下的故土。
我很熟悉地鑽進村東頭的毛林里,想着打一些刺椿頭或者野香椿之類的野菜,好帶回去讓老婆孩子嘗嘗老家的味道。可是我鑽進林子好一陣時間了,卻沒有看到一個刺椿頭,看到的樹尖都是光禿禿的,應該是早到的人把刺椿頭摘了去吧!好長時間不進林子了,動作顯得笨拙了許多,那些荊棘藤蔓,東拉西扯的拽着我,簡直就是熱情至極的親戚,拉扯着我不能前行,使得我不知所措,前後不能自如。費了好大功夫,總算從那些荊棘藤蔓中脫開了身,在一番搜索之後,總算髮現了一片刺椿頭,欣喜如狂地奔向那些如狼牙棒一般的刺樹,小心翼翼地採摘,儘管如此,我的右手腕還是被利刺划爛,血絲絲的觸目,但這絲毫不影響我欣喜的心情,採摘的動作逐漸熟練了起來,癟癟的袋子也逐漸鼓囊了起來。
很清楚的記得就在這個叫大石頭窪的林子里,我們八九個夥伴在這打刺椿頭和野香椿。十三四歲的少年,懵懵懂懂的浮躁,累了歇息的片刻,互相間取笑對方。話題的由頭是鄰村一個叫醜女子的女子,那女子和我們年紀相仿,長得闊嘴高鼻凹眼,頭髮焦黃,時不時地耷拉着兩股清鼻涕,眼看着留到嘴角了,只聽得“嘶溜”一聲響,兩股鼻涕又回到了老家,不一會又流淌到了嘴邊,又是“嘶溜”一響,如是循環往複,她的大和媽就給她起了個名副其實的名字。我們互相以醜女子是誰誰的媳婦取笑對方,就看誰的嗓門大,毅力堅韌,持續的時間長為勝者,氣短聲音弱小的自然是失敗者,也就是醜女子的男人了,凡是做了醜女子男人的夥伴,好長時間都感到羞赧,成為夥伴們取笑的對象。我和另一個瘦弱的兄弟多次做過醜女子的男人,使得我們以後路過醜女子家的村子的時候,做了賊一樣惶恐,連人家的門都不敢看一眼,甚至一聽到“醜女子”三個字,臉都會突然間紅脹起來,似乎真的娶了醜女子為妻一樣。
轉眼間,這已是快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醜女子遠嫁到北京去了,我的那個瘦弱的發小,也離開這個世界三年多了,在春陽明媚的今天,只有我獨自回憶着昔日的清貧和美好。
正午時分,太陽熱情異常,我滿頭大汗地鑽出林子,急忙奔向那眼我飲用了三十多年的泉水。先是俯下身子牛飲一氣子,緩解了口渴,渾身立馬清爽了許多,接着掬起幾捧水濯洗滿臉的塵土和汗漬,喝飽洗凈之後,佇立在故土之上,環視着我曾經的家園。那一座座老屋,那一棵棵落葉松、白楊樹、紅樺樹,甚至麥場里那個孤零零的碌碡,都隱藏着一個個可親可敬的面孔,記載着一個個生動鮮活的故事,看着他們,我思緒翩然,看着他們,我滿眼熱淚。
燦爛的春陽里,我的村莊沉寂無聲,只有微風在走動,鳥聲在和鳴,我佇立成一棵孤獨的山白楊樹,陽光在我的頭頂呵呵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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