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莫匆匆

　　春，永遠擋不住的誘惑；春天，永遠讓人沉醉。

　　當我們在萬物萌發的春天，披着麗日和風，帶着歡聲笑語，悠遊於生機勃勃的青山綠水之間，徜徉在百花盛開的大花園中，享受着大自然帶給我們的無限愜意時，有誰不對春天發出由衷的讚美呢！春天是花朵，裝扮得世界五彩繽紛，嬌艷多姿；春天是新生，一切都在蓬勃成長，沒有枯枝敗葉，沒有衰老死亡；春天是上帝的信使，是起於青萍之末的微風，是蕩漾於水面的漣漪，跟隨而來的將是輝煌燦爛的大地和豐富多彩的世界。

　　自古以來，嘆春、惜春成了文學的永恆主題。歷史上有多少文人都在為月缺花殘而惋惜：“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蘊含著多少對春天的留戀與珍惜之情;“落花流水春去也”又包含了多少對春天離去的惋惜與哀痛！但是春天終究還是要去的，正像朱自清在《匆匆》中說的，她會從我們“凝然的雙眼前過去”，“又從遮挽着的手邊過去”。我們多麼希望能挽留春天，讓春天的腳步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她在我們身邊多逗留一些時間啊！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出差到洛陽時，碰見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花工，他在一個花園裡務花已有四十多年了。他說：世上人人都愛春天，但愛得最深的莫過於我們這些園丁們，因為春天就是鮮花，沒有鮮花要園丁何用？有個電影叫《秋翁遇仙記》，秋翁就是我們的代表，我們真的把鮮花當做了神仙。我想，只有這些鮮花才能挽留住春天，讓春天在我這座花園裡每一步都留下自己的腳印，而不是匆匆走過。我對自己所培植的數百種花卉，按其開花的時間排了排隊，從早春的臘梅、迎春花算起，依次的桃李杏花、牡丹、芍藥、鳶尾，以至水浮蓮，讓這個長達三個月的春天裡，每天都有兩種以上的鮮花盛開，你春天的腳步還能從這些鮮花的背後溜過去嗎！既然天天都有鮮花盛開，來參觀的人也就絡繹不絕，春天就只能在這些人群的縫隙里擠過去，她不放慢腳步能行么！說完，老人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我佩服這位老人的機智與幽默，他用自己的方式與理解給春天匆匆的腳步墜上了一根繩子，讓我們感到春天的腳步似乎真的蹣跚起來了。

　　去年的春天，我有機會訪問了一位來自四川的放蜂人，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小伙。他們一家三口在在寶雞市西南隅的張家溝一片槐樹林撘了一個簡陋的帳篷，六十多箱蜜蜂在帳篷后連片擺開。妻子年輕漂亮，打扮入時，又極愛說話。當我問起“你們養蜂人是如何追趕春天的”話題時，未等丈夫說話，她先呱呱大笑起來，說：“春天不就是花嗎？我們放蜂人一天也離不開鮮花，有花才有蜂蜜啊！不是有一句歌詞說‘哪裡不平哪有我’么，我們這也是‘哪裡有花哪有我’啊！”丈夫接上笑着說：“她在村裡是一個文藝活躍分子，就愛唱，你看又唱上了。可也真是的，我們不追着鮮花跑有什麼辦法呢，沒有鮮花不光蜜蜂采不來蜜，我們還得搭上白糖餵養它，不然它就會餓死。”

　　他說，為了追趕春天他們從初春三月就出現在廣東、福建一帶，那裡的荔枝花開得早，可以釀出甜美的荔枝蜜。接着就北上，江淮流域、黃河流域，最後就到了最北邊的黑龍江流域、北疆的額爾齊斯河流域，輾轉上萬公里，一直把春天追出了國界，釀造出了各具風味的槐花蜜、棗花蜜以及各種雜花蜜。春天是留不住的，我們只能把自己的腿綁在春天的腿上，跟上她跑啊！最後這位放蜂人還是得意地說：“我最終還是勝利者，別人的春天是三個月，我的春天可以延長到六個月，加了一倍呢！”

　　我也摯愛着春天，希望延緩一些這嬌美的春光，像老花工和放蜂人那樣，多享受一些生活的甜蜜和多彩多姿。此時，一個老科學家告訴我：你要想春天的腳步慢一些，就去看看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吧。

　　相對論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關於時間和速度的關係。即一個物體的運行速度與時間是成反比的，物體運行越快，時間流逝越慢；當運行速度達到或超過光速時，時間就會靜止或倒流。這是一個人類永遠難以企及的理論命題，因為任何一個活着的生命，其運行速度根本沒有可能達到光速。

　　但是我從中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一定的時間裡，你的工作效率越高，時間流逝的速度就越慢。那位老花工的春天似乎慢了，因為他務花的速度加快了；那位放蜂人的春天延長了一倍，因為他的腳步跑得快了。我作為一個老人，上帝留給我的春天不多了，也許是一二十個，也許只有三五個。為了更多地享受春天，我也只有邁開雙腿，跟着春天跑了。

　　這些年的每一個春天，我都會跑幾個風景點，以欣賞大自然的美景。從江南到江北，從高山到大海，從繁華城市到偏僻鄉野，我無處不到。一望無垠的大漠戈壁，浩瀚的青海湖，美麗的黃山，嬌美的蘇州園林，我都去過。蕩舟西湖，領略人間仙境；攀登華山，欣賞天下奇險；悠遊普陀寺，感受佛家靈氣；流連中山陵，緬懷偉人風采。在悠遊中，我似乎真的感到春天的腳步延緩了。每至秋冬，當我停下腳步回頭看時，覺得每一個春天都留下了恆久的記憶。於是我就執筆為文，記下了這難以忘懷的感受，不是為了創作出彩，而是為了品味每一個春天的韻味啊！

　　春天是年輕的象徵，追着春天的腳步走，我似乎也變得年輕了。我雖然早已超過了孔老夫子73歲的壽命，生命的春天早已不再，可依然身體康健，耳聰目明。有一個電影的叫《冬天裡的春天》，我年紀雖老，卻有一種青春的感覺，是不是應了這個名字？我在追蹤春天的腳步中，感到時光流逝得慢了，衰老對我也似乎有點望而生畏了。我知道，已逝的春光我永遠也無法追回，但我會努力抓緊春天這個“彗星”的彗尾，讓他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