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是病孩子

　　我們曾是病孩子

　　蕭笑

　　那一年我們十八歲。

　　那年的天空總覺得死氣沉沉的。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環境污染造成的，反正我很不喜歡。

　　那一年我們在讀高二。不像高一那麼認真，也沒有高三的那份緊張。上課的時候看着老師的口型發獃，課下握着手機或玩遊戲或聊天。時間多的令人發慌。

　　那年我從市高中轉到A縣這所縣高中。我在新的學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小卓。

　　當時我的座位在小卓的前面。中秋節放假前夕，我在前面聽到她跟她的同桌說她中秋不回家了，晚上打算去網吧上網。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去過網吧。我一直覺的我就是個好孩子。

　　可在那一刻，我鬼使神差的扭過頭問她，你自己去嗎？

　　她說是啊。

　　我說我陪你吧。

　　那一晚我們相約在一家叫四維的網吧呆了一宿。我看着她登與一些陌生人聊天。而我坐在她旁邊搜電影看。那時我沒有號也不會打字。我看她在一旁聊的很開心。我就問她怎麼申請扣扣號。

　　她說，不會吧，你連扣扣號都沒有嗎？

　　然後接過我的鼠標，不一會兒就給我申請個號。看到她對這種高科技這麼輕車熟路，當時的我是羨慕的。

　　網速太慢，看電影不是太順利。我就打開一個WORD文檔練習打字。

　　我看着一個個方塊字顯示在屏幕上，很興奮，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得到了一個洋娃娃。雖然打的很慢，但我還是碼完了一首席慕容的小詩。我把它複製到我的扣扣空間，並把字的顏色設置成藍色，把字體改為楷體。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與字體。

　　那晚過後，我們開始熟絡起來。我們所在的高中學生宿舍條件特別差，而且房間也很少，大部分學生都是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中秋節放假的那幾天，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她租的那間小屋裡。

　　那幾天，我們應該是快樂。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都喜歡郭敬明的小說，都喜歡彼岸花的花語，都喜歡吃避風塘的砂鍋面，所以相談甚歡。

　　那幾天後，她成了我那時最好的朋友。

　　我開始在周末的時候陪她到網吧玩通宵。我不喜歡網吧的環境和一些人。但我喜歡一夜不睡的感覺，喜歡看着方塊字漸漸呈現在屏幕上的感覺，喜歡蹲在椅子上抱着膝蓋聽歌的感覺......這種感覺使我沉淪。很奇怪我通宵的時候從來沒有睡過，第二天仍舊去上課，在課堂上也不會忍不住睡去。

　　我認為我是個好孩子。以前是。上課從來不睡覺是以前養成的習慣。

　　有時候小卓會給我講好多事情。比如說她媽媽在她八歲的時候和她爸爸離婚了，媽媽的新家離她家只有十來里路的距離，可十年來從來不曾回來看過她。小卓是討厭她爸爸的，從放假從來不回家，學校發的補助金從來沒給過她爸爸就可以看出來。我見過她爸爸，那是農曆十月份，也許是因為長期不回家吧，她爸爸忍不住來看她。叔叔很瘦也很高，看起來有種病態，還有種農民工初到城市時的那種小心翼翼。我在教學樓的樓道里看到叔叔手裡拿着一個糖果遞給小卓，小卓推脫着不要，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小卓總是固守着她的生活方式。穿黑色風衣，淺色牛仔褲，白色板鞋。一成不變。她一米六五的個子穿上風衣煞是好看。她有一雙大眼睛，但眼神總是迷離。給人一種疏離，神秘的感覺。這樣的女孩本應很受男孩子喜歡的。

　　有天小卓拿出一本很厚的筆記本讓我看，她說，這是我的初戀。

　　小卓在高一的時候認識一個男生，從她的話語間我知道那是一個善良且溫柔的男生。他們的座位挨的很近，相對來說接觸的比較多。在這花季懵懂的歲月，我們對於異性總會有一期待。渴望靠近，又怕一觸即逝。總歸十八歲的我們過於敏感，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愛的海洋里。痛苦並快樂着。

　　我曾問過她，你為什麼不跟他表白。

　　她笑了笑說，要是你你去不去。

　　我想我也不會。

　　不知道害怕被拒絕，還是害怕告白后連現在的關係都維持不了。

　　那個筆記本在小卓知道那位男生有了女朋友之後被她撕得粉碎。我默默地坐在她旁邊看着她做着這一切。她沒有哭泣，也沒看出有多大的悲傷，面無表情。我沒經歷過愛情，所以也無法體會。直到有天她讓我看她手腕上的那道疤痕，我才明白也許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

　　高二那一年，我陪着她或她陪着我時常學郭敬明文字下仰45度角看天空姿態，在晚自習時說謊逃課，在昏黃的路燈下漫無目的地奔跑，在一起討論饒雪漫小說中的男女主角,當然也會偶爾去網吧玩通宵。

　　我喜歡我們做這些事情時的感覺。我們就是這個昏暗世界里的兩隻小精靈，在凡俗間穿梭，獨舞。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們並不快樂。我們還需要很多東西，那些東西又離我們很遠很遠，抓不到，我們選擇放棄，沒有希望那就徹徹底底地絕望。

　　小卓在網上認識一名男生，那時我們剛升高三，那個男生是我們學校高二的學生。

　　有天，那個男生說想和她見一面。小卓答應了。他們約在一家網吧見面。我知道后堅決反對。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在夜裡出去見網友。我總覺得有點瘋狂。我企圖說服她不要去，她說，沒事，他是我老鄉。

　　後來，那名男生開始頻繁的出現在我班門口，或送飲料，或送零食。我還發現小卓填了幾件新衣服。那張很多時候面無表情的臉也豐富了很多。

　　我想她該幸福了。

　　整個暑假我都在爸爸語重心長的教導之下過來的。爸爸說高三很重要，你該好好學習了。我敬重我爸，我很聽我爸爸的話。

　　小卓談戀愛后，我一頭埋在書本里，我又有了新的前後桌。他們都是好好學生，戴着眼鏡，聽課時的表情認真而又決絕。

　　我發現好多東西都是那麼新鮮，令我好奇。我翻出高一高二時的數學課本一頁一頁的看，那些公式很神秘，輕而易舉就能把那麼複雜的問題解決掉。我開始瘋狂的做數學題，忙碌而充實快樂。

　　我開始製造奇迹。在我的數學成績到了登峰造極的時候，我開始嘗試着聽課記筆記，晚自習之後加班。高三我沒有再去過網吧，也沒有再看郭敬明，饒雪漫，安妮寶貝的小說，也不再逃課。

　　有天我坐在操場上，抬頭看那不知什麼時候不再灰暗的天空，幾隻鳥自由自在的飛翔，微風吹過，一片祥和。我突然間覺得在過去的一年裡我彷彿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這種病把我圍困在一個黑暗的漩渦里，瘋狂着，眩暈着，找不到出口的方向，一直沉淪。進入高三這種病莫名其妙的好了。我又成了一個健康的好孩子。

　　三個月後小卓給我打電話，說請我在避風塘吃飯。我如約而至。

　　吃飯時，我問她，你們還好嗎？

　　他笑了笑說，我們已經分手了。他沒有他說的那麼好。什麼看弗洛伊德的書，看毛澤東，三國志都是假的，什麼都不懂。長得也不好看。

　　我說，她對你挺好。

　　她說，時間長了就厭煩了。

　　我說，那就好好學習吧，今年就要高考了。

　　她說，你成績進步很快。然後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說，你怎麼了。

　　她想了想對我說，我不想上學了。

　　一個月後，她發短信對我說她明天就要走了，她約了她喜歡的那個男孩，說有些話我還是想對他說。我說，要不要我給你送行啊。她說，不用。

　　至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快高考的時候，我們曾通過一個電話，她給我加油打氣，對我說要好好考。

　　再後來她換了手機號，號。我們失去了聯繫。

　　兩年後我幾經輾轉找到了她的聯繫方式，我們通了大約一個小時的電話。她告訴我老家給她介紹個男朋友，現在相處的還不錯，打算到年底結婚。

　　前幾天，我在網上看到她曬的一些生活照。其中一個主題是“我的家”。她家不大，但很溫馨。米色的地板，粉色的窗帘。陽光在地板上撒了一地。其中有一張印象深刻，她穿着一件粉色風衣，帶着一頂帶有花邊的太陽帽，坐在海邊遙望大海，笑容恬靜而美好。

　　我想這次她真的幸福了。

　　扣扣：

　　郵箱：hxxwx@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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