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開知多少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暖春似乎是容易使人倦怠的,雖然這塞北草原的春天向來腳步姍姍,只有漫天風沙照例先拉開了這年復一年的序幕。上午忙活了一會,未及中午,竟覺得頭昏腦脹渾身懶散的,到了家,先奔床而去了。然而,正在準備午飯的妻子卻不肯放過哈欠連天的我,跟過來趴在床邊,滿眼含笑的盯住我,悄聲道:“我現在閉眼也 知道你長的啥樣了!”
嗯?這是什麼話?難道我長的比廬山還要複雜難識么?!忽聽到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我也一時有些摸不住頭腦,睡意也給驚跑了幾分。但很快也就明白了她話中所指,不禁呵呵輕笑起來。
沒辦法啊!想當年俺是對人家一見傾心,人家對俺正好是視若無物;若說誰先屈尊示好對方就先在氣勢上矮了三寸的話,呵呵,俺就直接矮了六寸了!沒辦法啊!本正應是玉樹臨風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時候,哥偏是一副落秧茄子樣,何止------簡直就是一豆芽菜,還是綠豆的。學校里風流漂亮的花花們,根本沒等哥下手,早就被同樣風流瀟洒的公子哥們 掐了去,俺在空嘆眼羨之餘,且把目光轉到剩餘的稍顯整齊的花花身上。春心正蕩漾,由不得不如此!
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倒很是鍛煉了俺固有的羞怯心理,臉皮也漸厚如城牆。雖很長的一段時間一無所獲,但 對流行的失戀情歌還是體會到徹心疼,唱起來真真的達到了聲情並茂的效果。不賴!
她是我老鄉,恰在我班的隔壁,但見鬼的是,我居然是在入學一年之後才偶然的在教學樓后的小路上撞見她,並被她呲牙咧嘴沒肝沒肺燦爛如花的笑模樣立馬征服。她其實知曉我還略早些,似乎是因為在校報中看見我寫的短文而已,也知道是同鄉,但僅此而已;別的,面對一根豆芽菜,換成誰也沒那份好奇的多餘閑心了。
我那個時候,大概一直都是抱着有棗沒棗先打三杆子的瘋狂念頭,於是乎,自然而然的一封信就耍出去了---------心裡雖然浪沙滾滾,哥的行為卻一直是傳統且端莊的;在此嚴重的自我表揚一個!很快,就接到回信了,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 回應就是:SORRY。而且令人很悲憤的是居然直接在哥挖空心思寫的求愛信的背面草草的寫就了兩句話。就這樣把俺這一腔熱情打發了?!哼哼!門都沒有,知恥而後勇才是男兒本色嘛!立即如火如荼的寫就了一封更長的,熱辣足以火燒赤壁八百連營的。·······慘敗!如出上轍,又是在信紙背後草草書寫幾句,就原封不動的打發了回來。回復的內容,傷哥心太深,所以已有意遺忘了,故而在此不表了。罷了!流水有意,花無情,就此繼續揣摩劉德華的《天意》《忘情水》吧!·····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誰也逃不離······
如此半年一晃而過。哥到底還不是個天生無賴 ,修鍊不夠,遠遠見到她,先自羞慚避開了事。她卻猶自記得一件事清楚,至今笑我,說我一天中午大嚎一情歌,優哉游哉的從校外歸來,忽然瞥見了正在水池邊洗衣的她,馬上閉嘴快步走遠了去。“那時候才知道,你還會唱歌,唱的還怪好聽哩!”她笑言。“切!何止於此,哥本多才,只不過有些內秀而已!便宜你了吧?!”我也洋洋自得。······
一直很欣賞劉德華,但看這一首《天意》,唱得何其的動情,···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誰也逃不離·······,給了如我這等不幸的傢伙多少安慰,多少希望!------感謝天意!終於在我又一次被愛情嚴重打倒,寂寂消沉了半年之後,終於等來了春風佳訊,她在與同學打牌聊天時,偶爾聊到我,居然戲言道,悔無當初一試。俺可是被蛇真咬過的人了,雖然心動,傷不起了啊!將信將疑忐忑了好久,才鼓足勇氣,勇闖奪命島,在晚自習后,瞄見她還留在教室溫習功課 ,直接進去當面鑼對面鼓去了。啊呀呀!一戰而就也!······
真的進入了角色了,她發現,“你那時候一身都是缺點,咋看咋不順眼!性子直,硬邦邦的,不會說話。不會抽煙,不會喝酒。笨!連撲克都不會打。········”她皺眉羅列了一長串。我大笑,“那你幹嘛還要跟我玩,嫁給我?”“就是跟你在一塊吧,感覺很自在·····覺得平平淡淡,不是很激情,說不愛你吧,又覺得捨不得似的離不開你。”“這就是命。”我得意的嘿嘿一笑。
這在我們結婚的前後,大概一直就是這樣的。不單她,我也是如此感覺。似夢似幻。不見了,想念;見了,也如平常。
我先離校遠去北京打工了,只去了半年。這半年裡,青澀的我忽然覺察出她是我年輕而荒蕪的生命里離不開的那叢嫣紅的玫瑰,濃烈的思念開始瘋長如狂草,日日纏繞着我,片刻不得安寧。幾乎每天都要寫一封信,然後過幾天一起寄出去。 然後恍恍惚惚的等她的信來。信到了,得空就翻出細讀一遍,直到後來幾乎不用看信,耳邊就能浮現她的輕語來。
她也日日盼着我的信至,若沒準時到來,也總會心緒繚亂難安。“好容易上北京打工去了,錢沒捨得給我一分,信寫了一大摞。小氣鬼!”她取笑我。
“嘿嘿!那時候,你不是還沒正式成為俺的人嘛!”
初結了婚,她仍時常從我的臂彎里撐起身,淺笑着打量着我的臉:“一閉眼,我就想不出你長的啥樣了。我難道真的愛你嗎?·········”我沒好氣的攬她入懷:“ 都是你的人了,就這樣了!”
後來有了女兒,然後分了家,又有了兒子,日子日漸窘困,我開始年復一年的外出打工生涯,她在家帶着倆孩子。我在外邊苦幹,-----只是見鬼了似的很難落下錢來,失意了一年又一年。她在家,細心的照料着倆孩子,還要忙碌地里的活計,人很瘦。上學時,其實她也瘦,瘦弱且白,倆眼尤其黑亮逼人,有銳氣。現在的瘦,卻是被生活所磨礪,神韻不復以往焉!然而,多苦卻也不肯給我說。也盼我在身邊,卻又留不住,“你走頭倆月,也不想你;後來就想你了,咬牙對着孩子罵你:你爸個孬種,不掙錢還不回來哄你!”她笑着對我 敘訴以往,笑着笑着,眼裡卻噙滿了淚花,用手一抹,哽咽着斷續道:“你在外,就不知道我在家有多難,又沒錢。······”話說得我心頭髮熱,卻無語以對,只好拉過她緊擁在懷裡 。
曾伴我一起在北京打工幾個月,租了一間只容得一床的小房,好在房租便宜,好在也沒多餘的行李包裹可放,勉強也就容身下去了。瘦弱如她,須騎自行車穿過幾條車流湍急的街道才能到單位,早去晚歸,我開始實在是放心不下。但她笑着說自己行的,而面對生存的壓力,我也的確無法可想,只得任她去了。我若那天空閑,乾脆騎車送她;若 早歸,就步行先到交道口處接她,倆人一道說說笑笑的到市場買點便宜菜回家做飯了。那段日子沒吵過嘴,疼惜還不夠呢!房東認為我們是院里最好的一對小夫妻。
幾個月後回了家,兒子已經陌生我們了,驚恐的瞪大眼睛,掙扎着要脫離我們的懷抱。走的時候,妻子哭成了個淚人兒,回來了,又哭成了個淚人兒。“沒錢不花!說啥我也不出去打工了。”妻子摟住兒子哭着發誓。
自打一起到這個草原的小城。至今近八年了,好快!女兒長得比她都高了,兒子也讀了五年級了。這幾年是我們一家相聚最長最安穩的日子了 。忙!累!也快樂!
年前她忽然笑問在電腦前傻坐的我:“現在是幾了?”這樣問,應該有深意吧?我一時腦轉如飛輪,對了!“再過幾天是結婚紀念日!想要我送你點啥?要不,我請你吃頓飯?”我胸有成竹。
“算你還有良心!”她笑了。
“那當然!對了,咱結婚多少年了?”我忽然腦子又有些空白了,疑惑的望着她。
“笨死了!十五年。”她白了我一眼,又笑罵上了。
噢!噢!俺賠笑,真是的,十五年,宛似一場夢哎!這麼快就沒了?!
“閉上眼,我也知道你長啥樣了。”她笑了。傻丫頭!就是目不轉睛的盯住你這張眼角皺紋漸叢生的臉,我心底浮現的還是你當年的模樣,臉似淺月白,眸比寒星亮。
雖應是早春了,草原上的草依舊枯黃,風仍在窗外呼嘯而過,塵沙依舊瀰漫。可是,我親愛的,我怎麼似乎覺得哪裡有鮮花正在不斷的綻放呢 !飄溢着縷縷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