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費城

　　上世紀末，我有機會造訪了一次美國。臨行之前，我重新閱讀了美國的獨立宣言。那是1776年由傑弗遜起草、十三個州的代表在費城聯合通過的一個劃時代文獻，其追求民主、自由的浩然正氣和犀利的文筆，讓我迴腸盪氣。傑弗遜這個美國歷史上劃時代的偉人，為美國人民的獨立、自由，為擺脫英帝國的殖民統治，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如今，傑弗遜這種追求民主、自由的精神，經過了二百多年的風雨激蕩，在美國人民中還在延續着嗎？

　　在走訪過洛杉磯、芝加哥、華盛頓之後，我們直奔美國的第四大城市費城。這裡是獨立宣言的誕生地，是傑弗遜長期生活過的地方。

　　費城是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市區東距大西洋142公里，水流豐沛的德拉瓦河與斯庫基爾河在此交匯。市區面積352平方公里，城市人口200萬。我佇立在德拉瓦河邊寬闊平坦的大道上，欣賞那河濱的旖旎風光，觀看碼頭上如森林一樣的船桅和藍天下自由飛翔的灰白色鷗群。我徜徉在市區林蔭覆蓋的國家獨立公園，參觀那凝結着美國獨立戰爭風雲和象徵美國自由民主精神的自由鍾。二百年前就是在這裡，以傑弗遜為代表的美國人喊出了“人人生而平等”的真理，奏響了人們爭取“生存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權利”的號角。那時的美國民族是一個多麼受人尊重的偉大民族啊！

　　歷史不會中斷。在我腳下這片土地上，那種酷愛自由民主的傳統，應該還在延續。我在參觀中，思考着、尋求着。

　　德拉瓦河的濱河大道上遊人如潮，雖然時值深秋，東海岸吹來的海風仍然蘊含著絲絲暖意。衣着、膚色各異的人群，在這裡悠遊散步；往來的船隻，在河裡急急穿行。我拿着相機，尋找着可以入鏡的風景畫面。在河灘上，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手提一袋麵包在餵養鴿子。他將麵包掰碎撒在周圍的草地上，引來一群飛鴿爭相啄食。這些鴿子似乎已經是他的老朋友了，一點也沒有懼怕的意思，有的甚至落在他的肩背上，啄食他手中的麵包。老人看到我，和善地點了點頭。一位多麼可愛的老人，一個多麼溫馨的人鳥和諧的場景啊！我對着老人，隨即按下了快門。

　　可是，正當我倒退着尋找一個更好的角度再次拍照時，由於過於匆忙，竟撞到一位美國年輕姑娘的身上。我回頭看，姑娘二十四五歲，膚色白皙，身材高挑，衣着考究。我立時感到闖禍了，這一定是哪位資本小姐，看來挨一頓臭罵是難免的了。我趕緊用剛剛學會的應酬語連聲道歉：“Sorry sorry”。令我意外的是，這位姑娘竟始終微笑着，毫無怒意，用英語回應着：“But never mind that; it doesn`t matter.”（可別介意，沒關係）。然後問我：“China？”我說：“Yes!”她笑了笑說：“China, goodbye!”（中國，再見）還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據導遊說，意思是“費城是一座美麗而自由的城市，希望你玩得盡興”。

　　我沒有想到，我這位年屆花甲的中國人，竟然受到這位費城姑娘如此尊重，頓時覺得有點“受寵若驚”了。因為過去美國人在我的印象中，總是那麼高傲自大，甚至是專橫無理的呀！

　　參觀自由鍾，是我多年來的一個夢想。當導遊領着我們來到獨立廣場，遠遠看到廣場中央那座自由鐘的鍾房時，我的心竟隱隱地在激烈跳動。自由鍾位於鍾房南端的玻璃廳內，懸挂在兩根直立的鋼柱支架上，與廣場西側獨立宮二層舊式紅樓上乳白色的鐘樓遙遙相對。我圍着自由鍾仔細觀看，努力從它的身上尋找美國當年那段歷史的印痕。這座身高大約1米左右、重有900多公斤的多種金屬混合鑄成的大鐘，比之中國古代動輒二三米高、重達數萬斤的鐵鐘，並不算高大。而且經過歲月的剝蝕，已是銹跡斑斑，鐘的下部還有一處長長的裂痕。但是站在自由鍾前，我透過200多年的歷史風雲，看到了美國人民在發布獨立宣言和敲響這座大鐘時所表現出的極大勇氣，看到了這座自由鐘的鐘聲首次響起時在世界上所引起的巨大震動，看到了由喬治三世統治的大不列顛王國在鐘聲中走向衰落的歷史。正因為這座自由鍾承載着美國那段非凡的歷史，才使它像萬里長城對於中國人那樣，成為美國人民心中永遠的驕傲，每年7月4日國慶時都要莊重的敲響一次。

　　自由鍾房的周圍是一片寬闊的綠草地，草地邊沿的獨立大道上穿行着往來不絕的敞蓬馬車和旅遊的人群。那些帶有中世紀特色的漂亮馬車和戴着高高禮帽的馬車夫，是費城旅遊的一大看點。出了自由鍾房，我沿着草坪中間的小路南行，欲尋求華盛頓、傑弗遜和富蘭克林這些當年追求獨立自由的領導人留下的更多遺迹。這時，一位約六十餘歲的太太向我招手，我走過去同她交談。她問：“China？”我答：“Yes!”然後她笑着滔滔不絕地向我述說起來，說的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只是友好地點着頭。大約有20多分鐘后，我們考察團的翻譯走過來，我請他聽聽這位美國朋友說的什麼。翻譯聽了聽對我說，她講的意思是：她父親當年參加過中國的抗日戰爭，回來說中國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中國人對他非常好，美中兩國人民應該友好和平相處。這時我才開口對老太太說：“Thank you！”（謝謝！）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老太太從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張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是一幅鉛筆畫，我仔細看，左邊是兩朵碩大的盛開着的牡丹，右邊是兩朵盛開的玫瑰花。我通過翻譯不解地問她何意，她笑着說：“這是去年一位來費城參觀的中國畫家留給她的。那位畫家在費城住了三天，在德拉瓦河畔和獨立廣場寫生。我一直陪着他，我們交談得很好，他讚揚我們費城人熱情、友善，沒有種族歧視，在費城人身上還流淌着傑弗遜倡導的自由、民主的血液。臨別時，他畫了這幅畫送我，原畫我珍藏在家裡。”接着老太太又指着照片解釋說：這牡丹是中國的國花，它象徵著幸福、富貴、榮華；玫瑰是美國的國花，象徵著美麗、芬芳、熱忱和愛情。這兩種美麗可愛的花朵在一起盛開，你看是多麼漂亮啊！老太太臉上洋溢着溫馨的笑容。

　　下午我們準備參觀獨立宮，可是導遊急急跑來說：時間不夠了，現在立即上車，奔赴紐約。在離開費城以後四個小時的行程中，我的思緒一直還留在德拉瓦河畔和獨立廣場，那位年輕姑娘“可別介意，沒關係”的聲音，那位老太太臉上友好和善的笑容，一直在我心頭蕩漾。我想，這些普普通通的美國人是多麼值得尊敬，他們同美國這個在世界上到處稱王稱霸，到處製造麻煩的超級大國形象，反差何其大啊！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