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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廟——歲月划痕之十五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上廟——歲月划痕之十五 標籤:歲月神偷 萬曆十五年

  上廟

  ——歲月划痕之十五

  小時候,有一件感覺特別有意思的事,就是上廟。

  在饒陽老家我是否上過廟已完全沒有印象,但我記得饒陽老家卻不把參加廟會叫“上廟”,而叫“趕廟”。我覺着可能是因為廟會也賣農副產品,與集市有類似之處,而農村管去集市叫“趕集”,所以就管去廟會也叫“趕廟”了。

  到保定后,聽大孩子們念叨“上廟”,開始以為是去廟裡燒香磕頭,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去買好玩兒的東西,去看好看的節目,聽起來與農村的趕廟別無二致。

  聽大孩子們說,保定可上的廟有二月二的龍潭廟,有三月十五的劉守廟,而劉守廟規模更大,更熱鬧好玩。

  雖然我曾有過一條從廟上買的盤龍鞭,但那是父親買的,我自己則還沒有過上廟的經歷。

  1956年春天,一些上了劉守廟的孩子又在衚衕里吹噓,什麼看到戲法的啦,看到馬戲啦,看到拉洋片的啦。還拿着從廟上買回的打仗玩的玩具炫耀,什麼呂布的畫戟啦,張飛的蛇矛啦,楊業的金刀啦,孫悟空、豬八戒的花臉啦。他們還鼓動我說,快去上廟吧,不然廟會就結束啦。

  我聽得心裡那個痒痒,回家便嚷嚷着也要去上廟。母親雖然答應了我,可總是一天拖一天。好不容易定了個日子,她又因有事兒變了卦。我氣得大哭大鬧,母親怎麼勸也不行,最後哭得昏天黑地,感覺是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了。母親也生了氣,直到半個月的廟會結束都沒帶我去。

  第二年三月十五的時候,我沒有提出要求,母親就主動提出帶我去上廟,還說要坐船去。這讓我興奮異常,因為我除了想上廟,也想坐船。老家饒陽雖然經常發水,但我的奶奶家、姥爺家都沒有船,我還沒有坐過真的船。

  上廟的日子終於到了。母親帶我走了很遠的路,才到了一個叫南關的地方,我們要在那兒上船。

  那兒有一座橋,橋下是一條河,聽母親說那座橋叫天水橋,那條河叫府河。府河裡就有船,但它們與我想象的船差距太大了。我腦海里的船來自一種捲煙,捲煙的牌子記不得了,可以肯定不是保定三三煙廠後來出的那種巨輪牌捲煙,但包裝上也畫了一艘海輪。輪船上面有房子,感覺很大很大。可眼前的木船是太小了,上去20個人就能擠滿。河裡倒是有能拖拉好幾條木船的機械“小火輪”,但它的個頭也不大。

  母親沒有帶我上“小火輪”拖拉的船,而是上了人撐的船,船要靠人用大竹桿扎在河底推着往前走。船工將竹篙扎穩后,吃力地用腳蹬船,一步一步地移動,那船也就一點一點地前行,我感覺比走的還要慢。

  船行了半個小時左右,我們才到了簡陋的碼頭,終於可以上岸了。

  離岸不遠就是廟會。廟會上有賣香燭紙錢的,有賣藥材的,還有賣農具、農副產品及日用品的。攤位一般是落地成攤,也有搭棚的,好像不多。廟會上到處都是人,腳下的土地兒已被踩出厚厚的浮土。各類賣東西的吆喝聲,擁擠時的叫罵聲,討價還價的吵鬧聲,與瀰漫在空氣中的塵土和明晃晃的陽光,混合在一起,感覺就是一個亂。

  母親一再跟我強調,她挑選東西時我一定要緊跟在她身邊,以防丟失。可我心裡惦記着大孩子們說的那些好玩的東西,不時地東張西望。

  一陣鑼聲吸引了我,我硬拉着母親擠過去,只見一個半老的男人正平端銅鑼,用鑼槌猛擊鑼里的水,四濺的水星逼得周圍的大人小孩紛紛後退,他念念有詞,邊敲邊轉,很快打出了一個空場兒。母親告訴我這是變戲法的。一大陣子開場白之後,那人終於要變戲法了。

  他先拿出一個碗,扣在了地上,又用兩手提一塊方布,讓大家看布的裡外面,以證明這塊布沒有問題,然後把布蓋在了碗上。隨即大喝一聲“走”,並用鑼槌隔布猛擊扣在地上的碗。碗應聲消失,那塊布平平地鋪在了地上。他說他還能把碗變回來。只見他在碗消失的地方隔布向下摳,先摳出了碗底形狀,又摳出半個碗的形狀,最後把整個碗形都摳出來。掀開那塊方布,那個碗仍好端端扣在原處。我看得驚訝不已。

  接着,他開始變第二個戲法。左邊放兩個碗,右邊放兩個碗。在左邊的一個碗里倒滿水,用另一個碗蓋上。然後,用手指着右邊的的一個碗讓人們看,空的,並用另一個碗把空碗蓋上。隨後,用手使勁向左邊碗的上方一抓,用力地扔向右邊碗的上方。奇迹發生了,打開左邊的碗,裡邊空了,而打開右邊的碗,裡邊則盛滿了水。

  他要變第三個戲法了,說是“仙人摘豆”,我興奮地等待更神奇的東西出現。可母親已不耐煩了,她要去轉她要買的東西,硬拉着我離開了人群。

  後來,我又在別處見到過這人變戲法,才知道他是保定有名的“王快手”。

  最後一次見到他變戲法是在文革初期,我和一幫比我小的孩子去南關公園玩兒,發現他沒鬧革命,還在變戲法。

  他很實在地跟人們說,早上去河邊捉蛤蟆,沒有捉到,最後只捉了只癩蛤蟆,今天就只能變癩蛤蟆了。他在地上放一個空碗,又拿另一個空碗把它扣上,然後假裝往裡邊扔一下東西,再吹口氣,就說把癩蛤蟆變到碗里了。掀開碗,裡面真有隻癩蛤蟆。

  他又表演了他的拿手好戲“仙人摘豆”。他反覆反轉手掌,以證實手裡確實沒有東西,然後就在自己耳朵、鼻子、眼睛、頭頂等處“摘豆”。他從哪兒都能摳出豆兒來,讓我看得目瞪口呆。我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怎麼就看不出一點兒破綻呢?

  變完戲法,他拿着銅鑼向人們要錢,孩子們不給他會說你考試准考零蛋,大人不給他會說更難聽的話。

  散場前,他說他可以教人變戲法,但要收費,教一個5角,還真有人跟着他去接受培訓。後來聽說培訓的是“錐子扎眼”,那看着讓人驚心動魄的“錐子扎眼”經他說破,其實很簡單,就是做一個活頭兒錐子,扎時錐子頭兒就跑到錐子柄里去了。接受培訓的人氣得罵他是騙子,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我跟着母親離開看變戲法的人群后,沒走多遠又發現了新玩意——路邊戳着一個一人多高的柜子,柜子上部是敞開的窗口,裡邊有可着窗口大小的畫片,柜子下邊圍坐着幾個人,他們正通過柜子上的黑筒筒往裡看什麼。母親說這是拉洋片的,那些黑筒筒就是放大鏡。柜子上還裝了鑼鼓鑔,有一個老頭手腳並用,邊敲邊唱。唱一段他就會操控一下邊上的繩子,感覺是在為看客調換畫片。

  我從柜子上部只能看到最外邊的一張畫片,是西洋風景,裡邊的就看不到了,可從老頭唱的歌詞看,裡邊的應該更有意思。終於“西洋風景”也落下去,露出了一幅畫著古代人的畫片。畫中有被幾個人被腦袋朝下地綁在了木柱子上,腳和腿正被烈火燒着,他們的下面有穿官服的人和赤膊拿刀的人,聽旁邊的人說畫的是《呼家將》。

  我特想知道《呼家將》是怎麼回事,就央求母親讓我也看一看。

  母親問老頭看一次多少錢,老頭說5分,母親堅持給2分,老頭不同意,母親賭氣拉着我就走。我很不甘心,母親就哄我說:“裡邊的那些畫兒,人都不會動,回家我要帶你去看人能動的真電影。”

  “快來看!快來看!關老爺騎馬耍大刀!活人肚子上砸磨盤!”有人在一個用布圍成大場子的門口,扯着嗓子大喊。我又鬧着要進去看。這次母親拗不過我,只得買票和我進去。原來裡邊是演馬戲的。他們是循環演出,隨進隨看,想走就走。

  留下印象的節目有猴子放炮。一個木架子上架着一根一米長的鐵管炮,一個穿紅衣服的人,裝上火藥,讓一個也穿紅上衣的猴子點炮捻兒。猴子大概知道一點會很響,拿着火把就不敢上前。紅衣人用小鞭子抽打猴子,猴子膽戰心驚去點炮捻。一聲巨響,猴子嚇得真跳高,看客則一片鬨笑。

  還有一個節目,是一個化裝成紅臉關公的人,穿着關公的戲裝,騎馬跑圈兒。他邊跑邊做一些鞍底藏身、地上抓物、馬背站立之類的動作。最後是在馬上耍一把長柄大刀。由於裡邊場地不太大,馬跑得不快,並沒有感到有什麼驚險之處。只是馬跑到近前時,塵土飛揚,讓人感到嗆得慌。

  最難忘是節目是,一個赤裸上身的壯漢,仰面朝天地躺到一塊布滿釘子的木板上,然後在他肚子上放一個大磨盤,再踩上去3個人。這還不算完,3 個人下來之後,還要由一個壯漢用大鎚將磨盤砸碎。磨盤碎了還不算完,那躺着的壯漢還得站起來雄赳赳地走幾步,以顯示沒有任何損傷。據報幕的說,這是硬氣功,不是練家子不要模仿。

  看完馬戲,母親不再帶我看這看那,而是集中精力買她想要的東西,好像買了笤帚、簸箕、篦簾之類,另外母親還給我買了一桿我非常喜歡的紅纓槍。買完東西之後我們就回家了。

  既然是上廟,總得到廟裡去看看吧,可母親沒提,我壓根也沒想。聽說廟裡供的是神醫劉守真。

  我上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又上過一次劉守廟。並從廟上買回了《哪吒鬧海》手工剪紙。那剪紙雖然是仿照《哪吒鬧海》的小人書畫的,可它設計得很巧妙,剪好粘貼之後就有了層次,海浪在前,哪吒在中,藍天白雲在後,讓人看着像一個小舞台。由於是彩色印刷的,做好后擺在桌子上像個工藝品,母親還誇我做得好呢。可這次我仍然沒有到廟裡去,因為在我腦子裡,好像就沒有這個廟的存在。我甚至連它的方位都不知道。

  直到1985年,我才第一次見識了劉守廟。那時我已調入《保定市報》工作,分管衛生報道,在去採訪保定中醫院時得知劉守廟就在中醫院的院內。中醫院的同志看我對劉守廟感興趣,特意給我介紹了有關劉守廟的情況。他們說劉守廟是為紀念我國金代名醫劉完素(字守真)而修建的祠堂。劉完素出生於農曆三月十五,由於這期間祭祀他的人越來越多,便形成了三月十五劉守廟會。

  他們還送給我一本保定市修復劉守廟籌建守真書院領導小組辦公室、保定市中醫學會、保定市守真中醫院編寫的小冊子《劉守真與劉守廟》。小冊子中說,劉守真是中醫“金元四大家”之首,他創立了“六氣皆從火化”的理論,著有《素問玄機原病式》一卷,《傷寒真格》三卷,《宣明論方》三卷,《三消論》一卷等。還說,劉守廟建於元代,至今將近八百年,十年浩劫後面目全非,所以要重新修復。

  中醫院的人說,修復工程已經完成,並帶我去瞻觀了劉守真君廟的正殿。正殿中的塑像很新,雖色彩光艷,但神情獃滯,全無神韻。不知以前的塑像如何,反正這座不像神醫,倒像一般小廟裡的泥胎。

  另外我還有印象,《保定市報》刊登過舉辦“劉守廟城鄉物資交流會”的消息,應該是文革過後重新恢復了這一傳統廟會吧。

  再後來,好像是從2008年起,保定市取消了這一廟會,但仍允許上香祭拜。

  從歷史演變來看,祭拜確實是上廟的本意,娛樂、貿易等活動都是後來附加出的功能,取消廟會似乎有返樸歸真的意思。可我覺得市裡可能並不是從這點出發的,更多考慮的可能是交通、安全、擾民等因素,因為劉守廟附近人口密集,不是適合舉辦廟會的地方。

  據我所知,保定的另一個廟會二月二的龍潭廟會一直沒有取消。

  龍潭寺建於宋代,解放后敗落毀損,很少有人再去燒香,祀龍祈雨,但每年的龍潭廟會卻保留下來,一到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人們照例到廟會附近交易。

  小時候我家住的離龍潭寺很遠,一直沒有上過龍潭廟。大了住的近了又對廟會的集市沒了興趣,回想起來也就只上過一次二月二的廟會。1992年1月底我從單位分到了新樓房,之後便陸續添置一些傢具,可一直沒有買到又便宜又實用的那種可以折成方桌的大圓桌,這時有人告訴我龍潭廟會上有賣的,我就立即趕去,直接從小攤上買回一個,其它攤點基本都沒有轉。那圓桌確實不貴,大概也就幾十元錢,高密度板的,質量非常好,至今還在使用。

  聽說,龍潭寺已於2006年復建,還增建了千佛樓。廟會則由江城路與建設路交叉區域轉移到了西邊新開闢的富江路上了。

  龍潭廟會之所以得以保存,應該說與它找到了新的場地有關。雖然有不少人還在關注劉守廟會,但從目前情況看,其附近一時半會兒出現不了大片的空閑場地,所以什麼時候恢復也就難說了。

  北京比較重視廟會文化,春節前後會舉辦很多廟會,就是一些沒廟的地方也愣要舉辦廟會。比如,今年2月21日我們參加的昌平興壽鎮草莓廟會,就純粹都是賣東西的,那兒壓根就沒有過什麼廟。可人家就敢大言不慚地稱廟會,不知就裡的還以為有什麼草莓娘娘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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