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追蹤

　　出了市區后，群山漸近，燈火漸稀，彎道也多了，一直對柳婷問長問短，熱情得有點過度的女司機開始專心開車。柳婷也合上眼想着自己的心事。哥哥失蹤后，她已經是第三次來龍門鎮了。她也知道警方是盡了力的，她個人的行動希望會更渺茫，但是，在真相沒有查出之前，她絕不會放棄努力！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將柳婷從恍惚中驚醒，幸虧她的反應奇快，雙掌推了一下前排座椅，才沒跟它來個親密接觸。柳婷看見，車前站着的那個人，年齡不大，看打扮像個打工仔。太險了，車頭離他那麼近，只要再往前躥出一點點，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就發生了！柳婷的心怦怦直跳。

　　女司機卻很鎮靜，她機警地鎖定了車門，將窗戶搖起，只留下一條縫，看着那人走到門邊，才問：“你想幹什麼？！”

　　那人結結巴巴地說，他給老闆打了一年的工，老闆不僅沒給他一分工錢，還叫人打了他。現在，他連回老家的路費都沒有了，想搭個便車去龍門找親戚借錢。女司機斷然拒絕，說車是被人包了的，不能再帶人。於是，那人走到後門來求柳婷。藉著從路邊農家傳來的燈光，柳婷仔細地打量着他：這是一張稚氣仍未脫盡的臉，端正的五官一看就讓人產生好感。只是他的神情那麼疲憊、焦灼和無助，像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柳婷一陣心疼，沒有多想便對女司機說：“大姐，他還是個孩子，就帶上他吧！”女司機點點頭。

　　男孩上車后，女司機開動了車輛，忍不住她回過頭看了柳婷一眼：“小妹，你是做什麼的？我怎麼覺得你這個人很特別？換了別人絕不會同意跟陌生人同行！”柳婷笑笑沒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路兩旁已經沒有了農家的燈火，漆黑的夜色讓人心裡有些發堵，好在車前還有兩條雪白的燈柱，將夜幕一片片地扯開，才讓人感到好受些。柳婷的眼睛早已適應了車廂內的亮度，用餘光觀察着男孩的一舉一動。男孩有着哥哥一樣高大的身材，往車上一坐，腦袋都快碰着車頂了；忽然覺察出柳婷在注意他，顯得很不自在，不時將屁股往門邊挪一點。柳婷心裡一動：他好像很緊張，他心裡一定有什麼事。

　　“你是第一次吧？”柳婷突然大聲問。男孩一怔之後哆嗦了一下，把頭低下去。柳婷疑心更重。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溫和些：“小弟，我是問你，是不是第一次去桂瑤？”

　　男孩“嗯”了一聲。柳婷又問他龍門鎮的親戚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男孩吭吭哧哧的，回答得很費力。柳婷心裡更有數了。但她仍不願相信男孩是窮凶極惡之徒。有時候，善良的人也會做出與本性不相符的事來，一個人在特別絕望的時候，極有可能違背常規。柳婷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小弟，這些錢你拿着吧，先把眼前的難題解決了；以後有困難再打電話給我，我能幫的一定幫你！”柳婷把一疊錢和一張名片遞到男孩面前。

　　男孩轉過臉，吃驚地看了看柳婷又瞥了一眼面前的鈔票，兩隻手下意識地往回一縮，語氣里滿是疑問：“幹嗎給我錢？不要、不要！”

　　柳婷很意外，想了想說：“你別誤會，這錢是我借給你的，你有錢的時候再還我吧！”

　　“真是的，給你，你就接着吧，扭扭捏捏的幹什麼！”女司機快言快語。

　　男孩遲疑着接過去，沒數多少錢，卻拿着那張名片看了又看，問：“姐姐，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們又不認識！”男孩說話不那麼結巴了。

　　“因為我也曾絕望過！”柳婷回答說。想起往事，她的眼眶一陣脹痛，她告訴男孩：4歲時她的母親去世，10歲時她又失去了父親……那時她是多麼絕望啊！幸好，她還有個大她3歲的哥哥。哥哥種地、撿垃圾、擦皮鞋、打短工……什麼都干，硬是用他稚嫩的雙肩為她撐起了一片天空……

　　柳婷沉浸在往事之中，男孩靜靜地聽着。忽然，車輛猛地顛簸了一下，接着慢慢停了下來。女司機雙手在方向盤上重重一拍：“怎麼搞的，這時候出故障！”說著下了車。男孩望着柳婷，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什麼，女司機在車前喊：“那位小帥哥，快來幫幫忙！”男孩猶豫了一下，才下了車。柳婷擦去眼角的淚，也正想下車看看，女司機“啪”地合上了引擎蓋，大聲說：“小問題，搞定了！”

　　車輛重新上路，已經是下山的路，車速就快多了。男孩不知為什麼忽然緊張起來，呼吸很急促，不時看一眼柳婷又看看窗外。

　　“停車！停車……”男孩突然喊。女司機顯然也吃了一驚：“你想幹什麼？！”男孩說，我想方便！女司機再不說話，只是將車子開得飛快。這種情況下，有經驗的出租車司機都不會馬上停車。男孩見停車無望，絕望地將頭埋進了雙腿之間。

　　車開出有幾公里了，女司機才將車停了下來，回頭對男孩說：“你不是要方便嗎？現在可以下去了！”

　　男孩打開了車門，下車前看了柳婷一眼。黑夜裡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柳婷感覺到，男孩似乎是在向她傳遞什麼信息。他想說什麼呢？柳婷正思考着，車門猛然被人拉開，一個青年男子站在門邊：“到地方了，出來吧……”

　　事出突然，唬得柳婷也是一跳，但她很快鎮定下來。實際上，一踏上這片土地，她就期待着能發生點什麼。她希望自己遭遇到的，也是哥哥曾經歷過的，這樣，哥哥的失蹤之謎就有可能解開。

　　“你想幹什麼？”她平靜地問。“送你上路的！”青年彎下腰咧開嘴，似乎是想笑一笑，但笑容還來不及展開，柳婷一隻腳就踹在他的臉上。青年捂着臉連退了好幾步。柳婷乘機跳下車，右腳高抬橫掃，正中他的太陽穴，青年悶哼一聲，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一招就擺平了青年人，柳婷迅速轉身，她看見男孩站在幾米外的地方一動也不敢動，像是被她的身手嚇着了。

　　“大姐，你打電話報警！”柳婷對愣在一旁的女司機說。

　　女司機這才醒過神來。她走到男人身邊，彎腰看了看，狠狠地“呸”了一口：“原來你就這點本事啊！”然後問柳婷：“小妹，真看不出來，你有這麼棒的功夫！莫非，你是……便衣警察？！”

　　柳婷搖搖頭：“我不是警察，不過我練過……”她突然停止了說話，因為她看見男孩正向她走來，手裡還握着一把刀！柳婷輕輕嘆了口氣，她真不想對他動手。

　　男孩已經貼近了她，一刀斜劈過來。這一刀不僅毫無章法，輕飄飄的也沒什麼力道，柳婷很容易就閃開了，順勢還扭住了他的手腕，一擰，刀便脫手落地。

　　柳婷正猶豫着怎麼處置他，忽聽男孩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對她說：“小心！她也是壞人！她很厲害！”說完，叫了一聲“好痛”，自己往地上倒了下去。

　　柳婷一時沒反應過來，女司機已經開口了：“媽的巴子，頭兒本來是叫我不要出手，把機會讓給你們練練，沒想到你們都是窩囊廢一個！”

　　柳婷這才恍然醒悟：女司機竟然跟他們是一夥的！她早就應該想到這點：車輛剛停下，就有人過來對付她，明顯是預先謀划好了的！她突然有了一種預感：哥哥的失蹤，很可能跟這個犯罪團伙有關！現在，必須保證自己能活下來，否則，她也會像哥哥那樣離奇地“失蹤”。

　　“為什麼要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呢？會遭到報應的！收手吧！”柳婷知道自己的說服是徒勞的，只是想借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男孩說了，這個女人“很厲害”，她得小心點。

　　“收手？我們的頭兒說了，等錢賺夠了，大家都收手，做點正當生意，好好過下半輩子！”女人慢慢走近了柳婷，並抬起了右手：“你的功夫是不錯，可惜快不過我的子彈！姑娘，你就認命吧！

　　柳婷的心一下就涼了下去，難怪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她還有槍！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在殺我之前，我想問你一件事：去年的今天，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30多歲的男人，他是真正的茶葉商人，去龍門收購茶葉的，長得……”

　　女人打斷柳婷的話說：“有啊！我們也不是天天殺人，所以都能記住！你說的這個人頭髮很短，個子很高長得很壯是不是？當時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抬到車上的……他是你什麼人？”

　　柳婷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努力穩住了身子，然後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我哥哥！”

　　“哦？”女人怔了一下，又笑了，“這不是很好嗎！你們兄妹可以團圓了，我們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姐，別怕，那槍里沒子彈！”男孩突然喊了一嗓子。

　　兩個人都是一怔。還是柳婷明白得快——槍里有沒有子彈，都要先下手為強！只見她身形猛然一矮，雙掌全力推出，女人幾乎是騰空飛出去的。柳婷是如影隨形，不等她站穩，又一腳踢在女人的手腕上，女人手裡的槍就飛了出去，“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柳婷從地上拾起了槍，打量着黑漆漆的槍身，心裡開始后怕：如果這不是一把空槍，如果沒有男孩喊那一嗓子，現在是什麼局面還真不知道。可是他們為什麼帶只空槍作案？

　　男孩走過來說：“姐，子彈來之前被我偷偷地下了。我願意跟他們出來，是想趁晚上逃走！可頭兒在路上卻說，他只是帶我來‘實習’的，如果客人不同意我上車，我就要跟他回去，反正有兩個人對付一個女的也夠了。還好姐姐你讓我上了車，不然回去他們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女人聽了，嘴裡的一口鮮血再也憋不住就噴了出來：“你個吃裡扒外的雜種……你忘了，上個月你被你叫老闆的人揍了一頓，是誰幫你報仇的？你娘病了沒錢治，是誰給你錢的？頭兒對你那麼好……”

　　男孩打斷她的話吼道：“你們是好心嗎？當我不知道啊，你們幫我，給我家錢，還不是想控制我，讓我幫你們幹壞事……我媽的病就是治好了又有什麼用，她要是知道我是跟你們這些人在一起，肯定也不想活了……”提到媽媽，男孩動了情緒，哽咽着說不下去。

　　柳婷的眼睛也濕了，心想：我真是沒看錯他！

　　從後備廂里找來了繩索，柳婷和男孩一起將這對男女捆了個結結實實。柳婷打完報警電話后，男孩興奮得高高躍起，在空中還揮舞了一下拳頭：“姐，我自由了！”柳婷笑了，男孩終於恢復了他活潑的天性。“我已經沒有了親人了，你就做我的弟弟吧！”柳婷說。男孩驚喜地連連點頭。

　　柳婷仰面朝天，嘴裡喃喃道：“哥哥，你看到了嗎？妹妹終於找到兇手了！妹妹不僅為你報了仇，還為社會除去了一群禍害！現在，你可以安息了，我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