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傷年華

　　A

　　“為什麼？”小端面前的男生臉上淺淡的微笑，執着的問。

　　到底是為什麼呢？小端也迷惑起來，眼前的男生有短短的發，清亮的眼眸，以及溫柔的微笑，應該是不錯的男朋友人選，可是應該不等於選擇。她笑着搖搖頭，眉心微微皺着說道：“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男生挑了挑眉毛，樣子可愛，聲音依舊暖暖的，“沒有相處，你如何得知？”

　　“感覺。”小端重重的說，此刻的她笑容從臉上退卻，目光看着天空顯得茫然，“我有愛的人，所以明白相處的前提條件。現在我仍然愛他，所以我和你不合適。”說完，小端側身繞過男生，徑直向女生宿舍樓走去。

　　“那他愛你嗎？”男生的聲音自小端身後響起，猶如利刃劃過，顯得突兀。

　　小端挺直的背在剎那停滯的僵硬，她背對着男生，回答：“當然，我們彼此相愛，世間再無那樣美好純粹的感情。”

　　“是誰？我認識嗎？”

　　“死人你能認識嗎？”小端忽然轉過頭，對着男生笑着說，然後轉身再無停頓的上樓。

　　男生望着小端消失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他自言自語道：“捂化一塊冰，要多久？”良久他轉身離去。

　　B

　　回到宿舍，小端將手中的書扔到床上，然後打開電腦，宋曉風的青蛙頭像閃啊閃，點開對話誆，第一條：十一月的天，已經開始暗了，我看見了天上的上弦月，有些想你。18：45

　　第二條：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18：50

　　第三條：……不理我，枉我為了見你還逃了晚上的毛概棵。18：55

　　小端一條條點開，忍不住微笑，她想這孩子多可愛啊。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和宋曉風聊天時，還是三月，正是春寒料峭。她主動和他打招呼，可是宋曉風卻發過來：“閣下哪位，報上名來，熟人繼續，他人勿擾。”拽拽的措辭使得小端玩性大起，回過去：“孑然而來，勿雲舊識，此去經年，自當相識。”

　　弔書袋誰不會？兩個人文言文了半天，宋曉風開始討饒：“閣下高人，我自愧不如。你還滿有意思的，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宋曉風，你呢？”

　　那時小端腦袋中忽然冒出“楊柳岸曉風殘月”，於是她回：“柳殘月。”

　　“真的假的？”

　　想來這麼奇怪的名字誰都會懷疑，小端回：“假亦真時真亦假。”

　　“小丫頭。”

　　的咳嗽拉回了小端有些飄的思緒，那隻小青蛙又開始閃啊閃。

　　“小月，我生病了。”

　　“哪兒不舒服？”

　　“頭暈，全身無力，好象是感冒了。”

　　“哦，那就去看醫生，開了葯吃就會好的。”

　　“喂，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怎麼這樣？”

　　“當然，貨真價實。不過這個和我是不是女的有關嗎？”

　　“今天請假在宿舍，還有人來探病，可是女的呢，你真應該學學溫柔體貼。”

　　“想我來看你就明說嘛，不過全身無力的人打字速度這麼快，看來是好的差不多，也不需要探視吧。”

　　“你，你，你……”

　　“小樣，是想炫耀有女生緣吧？有什麼了不起，今天還有人和我表白呢。”

　　“不會吧？那男生是不是跛腳瞎眼？”

　　“那有，人家可是玉樹臨風挺拔俊逸。”

　　“你同意了？”

　　“沒。”

　　“為什麼？既然說的那麼好又為什麼不要？”

　　“那你又為什麼不從你那些燕瘦環肥中挑一個？可都是個個的溫柔體貼呢。”

　　“我等了三千年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我想要得是一場愛情，而不是一場戀愛。”

　　小端看着這行字，腦海中出現模糊的宋曉風的一本正經的樣子，她能感覺到。即使他們從未謀面。也許因了這分聊的懂的默契，讓他們和平常的網友有了區別。小端想起剛在樓下和那男生的話，於是她回：“曾經有個人給我一段最純粹美好的感情，可是他死了，我被一個人留在了回憶中。從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此刻的小端將腳也縮上椅子，雙手抱着膝蓋，臉上的表情有細微的凄愴，嘴裡不由得念到：“冬天，冬天……”

　　小端右手顫抖着打開遊戲，開始玩連連看，眼睛專註的盯着那些小方塊，不停不停的點，直到肩膀開始痛眼睛也開始痛，然後眼淚悄無聲息的順着臉頰滴落，泛濫。冬天的臉模糊在淚眼婆娑中，小端彷彿聽見了冬天在叫她，以他慣有的發音，溫柔而又清晰的敲擊着耳膜，小端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她更緊的蜷成一團，內心潰不成軍，有個聲音在心底：冬天，你怎麼就死了呢？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你給我的木頭房子的八音盒，讓我以為，你給我的是一個家，可是你怎麼就不遵守承諾呢？冬天，冬天，以為你死了，時間會讓一切結束，可是，死亡也無法阻止我愛你，現在，我好恨你，冬天……

　　C

　　茫然的小端，她許久未曾晾曬的心情忽然再次浮現，給她一張措手不及的臉，在往事的輪廓中再次撿起那久已忽略的麻木，沒有痛，沒有愛，沒有思想，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使得生活暗淡，世界暗淡，讓人無處逃離。小端張大嘴巴呼吸，卻依然擺脫不掉胸悶，她感覺自己像條擱淺的魚。

　　小端努力的去上課，努力的去消化一個個動詞，名詞，形容詞。在沒有課的時，就在圖書館消耗大把時間，溶解在小說的悲歡離合中。在圖書館，小端遇見了許哲，就是那個即時被拒絕仍然面帶微笑的男生。彼時，小端正坐在圖書館最里側靠近牆角的書架下的地面上，陽光斜斜的打在書面，陳舊而美好，然後小端看見眼前乾淨的白色運動鞋，她慢慢抬起頭，許哲的臉溫文如昔。

　　閉館后許哲送小端回宿舍，絕口不提那些過往，就好像是要好的同學，只是那樣而已。這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懂得保護自己，小端如是想。

　　時間在溫吞中過了一周，平靜與忙碌並不能使小端好過，相反，更讓她茫然無措。冬天在腦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不受控制，小端恨恨的想：“你怎能如此？怎能？”自當她恨意萌然時，失了血色的唇會更顯蒼白。小端想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讓自己好過點。

　　一周后打開，宋曉風的青蛙頭像頑固的閃阿閃，打開只有一條：小月，認識有八個多月，這些有你的日子我很開心，你就像是我身邊的朋友，我們接觸很溫情也很舒服，甚至讓我感覺安全，本以為會這樣一輩子，知己紅顏。可是，竟開始貪心，想聽聽你的聲音，因為，我感覺到，你不快樂。

　　小端愣愣，把自己的手機號發過去。不到五分鐘，手機響起，陌生的號碼，小端接聽：“喂，你好，”

　　那邊遲疑了下，才輕輕問：“你好，小月是嗎？”聲音清澈，一如透明。

　　“哦，宋曉風？”

　　這回是宋曉風愣了，他沒想到她會猜出。其實他不知道，叫小端小月的，只有他而已。兩人聊了好久，卻都收斂了網絡中的嬉笑怒罵。

　　D

　　轉眼十二月，這個城市飄起了第一場雪，小端一個人來到操場，伸出手心，看着雪花飄落然後融化，天地萬物都是白色的迷濛，好像又看到了那年的雪，看到了那年獨自在操場哭泣的小女孩，看到了牽着女孩的手消失在雪中的冬天……眼睛澀澀的，小端又開始想念冬天，想念那個像王子一樣帶自己離開孤寂，並且給自己手心溫暖的冬天。眷戀也許就是從手掌的溫暖開始的吧，可是同樣是冬天，三年的時間連接了幸福的開始和破碎，冬天走了，走的決絕，在這世間再也無從尋覓。然後留下記憶中永遠不能碰的屬於冬天的痛。小端嘆口氣，嘴角開始微笑，她打電話給宋曉風：“下雪了，可是很冷。”

　　“傻丫頭，怎麼不穿暖和點？”

　　小端忽然聽見電話那端模糊而喧鬧的起鬨聲，聽不清說些什麼，而宋曉風也有短暫的沉默。許久，也許是一兩個世紀，也許只是一兩秒，宋曉風的聲音輕輕的傳來：“丫頭，聖誕節快要到了，你能來看我嗎？12月23是我生日。”

　　“我好像記得你告訴我女孩子要矜持的。”

　　宋曉風一反常態，沒有和小端鬥嘴，他繼續輕聲說：“情況特殊，我想你來。也許你來我才能確認自己怎麼做。”他的聲音實在太輕，小端沒有聽清楚最後一句，因為她沒有遲疑的回答：“好。” [1] [2] [3] [4]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