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

　　細雨中的外灘像蒙上了一層乳白的輕紗，又像籠罩着薄薄的月光。隱約地有鳥從水面上飛過。江水碎碎地跳動着光柱，慢慢地拍打着江岸。偶爾有一兩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帶給人絢麗的夢境般的感覺。

　　人潮漸漸退去。

　　夜已深，兩個人的外灘。

　　沿着外灘，走了很久，關爾一直把嬈嬈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裡，一直愛憐地撫摸着。嬈嬈的心總會顫動。

　　“怎麼會這樣？”嬈嬈問他，“見面前，你不是保證，兩個人不會有任何親密的接觸，只保持純潔的友誼嗎？”

　　“我是男人啊。”他笑着說，一點也沒有為剛才的侵犯行為內疚。他微笑着，撫摸着嬈嬈的頭髮，撫摸着嬈嬈的臉，深情地看着嬈嬈，“我已經等了十幾年了……我都以為自己老了……我的心不安了……以後，我的心放在你這兒了。”

　　“先生，買花送給小姐吧？十五元一束。”這麼晚了，還有賣花姑娘走過來。

　　“便宜點。十元。我買了。”關爾乾脆地說。

　　嬈嬈樂了，這個傢伙，送女孩子花還會討價還價，看來也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不像之前因為知道他顯赫身份而想像的那樣了不起。嬈嬈的心完全輕鬆下來。

　　嬈嬈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姑娘，她也習慣被人寵愛。可是，他與眾不同----他來自網絡；他很優秀；他真誠與熱切。現在，這個與眾不同的他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頭髮，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緊緊地抱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揉進他的生命里。當嬈嬈的手感覺有點涼，他不假思索地捉過嬈嬈的手，把它藏進溫暖的胸口。

　　嬈嬈想，既然命中注定，跟他有緣。那麼，就好好地愛他吧。

　　夜更深。

　　“我們在外面……一起過夜，好嗎？”要分開了，關爾緊緊地抱着嬈嬈，彷彿要把嬈嬈吃下去似的。他不停地吻她，不停地吻她，最後熱切地懇求道。

　　“不能。”嬈嬈淡淡地說。

　　這如水一般柔美的女人，嬌軟的嗓音和寧靜優雅的氣質，奇異地安定了他紊亂的思緒和狂熱的慾望。

　　於是，終於，分開。

　　在出租車上，她看到了他接連不斷的信息：“我愛你，為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宿緣。我對你不敢有什麼奢望。我只是想找回一種去愛的渴望。你的出現，一定不是一種巧合。假如讓我早認識你十年，假如我不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如果今生今世無法了卻這段情緣，我會在來世的三生石上吹着橫笛等你。”

　　她無語。淚卻簌簌地往下掉，是的，她早就知道，他是有家的男人，在一家雜誌的專訪中，她還看到了他對妻子孩子的感謝。她原來也沒有想這麼多。可是，現在，現在，一個晚上，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已離開上海，但我已把一半的心留給了浦江上淅瀝春雨，一半的心留給了南京路黃暈燈火，剩下一個軀殼的我，黯然回杭。我是一個太普通的女子，怎麼能承載太多的愛？一個不善於控制感情的女子，怎麼敢放開心扉以至於投入太多覆水難收？”

　　“你離開了，丟下我一個人了。車上正在播放孫楠的歌曲，一句歌詞好像是專為我寫的：走到思念的盡頭，我才發覺，沒有你的世界愛都無法給予。吻你，我的愛人。放開心扉，讓我們相愛。”

　　“是啊，才分開，已思念。不停地問自己：你到底是誰？一個公眾人物，怎麼會走到心裡來。黯然。只是滿園春色中的蝴蝶花。只能在他寂寞路上陪他聊聊天，只能讓他在閑暇時分偶爾想念，不能深愛，也不能一生。以後還要學着分寸，以免他有壓力。”

　　“缺憾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沒有了期待和憧憬的人生無疑就是地獄。而且情感生活不應該也不可能只有一種模式，生命的全部意義在於體驗。過去不可體驗，未來不可體驗，唯有當下的瞬間和剎那，有了你當下給予的愛戀和思念。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足以重建我的全部心性和靈魂。”

　　“懂了。”

　　“佛說，以我相見我，即落外道。愛就一個字，本不可得，執着於得，即非愛了。”

　　“不懂。”

　　“不懂即懂了。”

　　嬈嬈不知道怎麼的，越想越怕，越想越難過，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要哭了。”

　　“我陪你一起哭。哭是愛最終的語言。大喜必哭，大悲必哭。”

　　“你到底是誰？你說的話為什麼這麼深奧？”手指頭飛舞間，嬈嬈已經搞不清楚他是誰了，他面目模糊，親切與愛撫全都不再。

　　“我是誰？未生之時誰是我，及至生后我是誰，茫茫雲海無處覓，睡眼朦朧空如海。你又是誰？”

　　“我是誰？來生之時我可能是一朵花兒，生后我可能是一顆沙粒，希望有隨性的心靈，享受天堂人間。”寫這句話的時候，嬈嬈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她來到塵世間，要享受生活每一天，不就是要珍惜現在的體驗，不就是要把握現在的體驗嗎？於是，又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天快亮了，我也快到了。正在西子湖畔，聞到櫻花芬芳，看着柳絮飛揚，心是充盈而輕快的。幸福！”

　　“幸福是彼此的。”

　　當愛來臨，關爾和嬈嬈都因恐懼和狂熱而顫慄。現在，經過一整夜的“長談”，激情淬火般冷卻，留下的是靈魂與靈魂的相遇。愛情基於幻想和衝動，而幸福，是一種平靜的愛，是一種隱忍的犧牲之後，平靜的快樂。相愛，並彼此感到幸福，是一種上天賦予的多麼可遇不可求的恩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