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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味道(2)——摘自小說《野鶴無糧》篇章作者/流星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得得9

  自打回城以來,我一直處在極度的悔恨當中。回城后的千難萬苦我都能忍受,最不堪忍受的是——我將要失去心愛的榮杏。隨意回想一下,自己回城后,由醫生淪落為拉地排車的變故落差,看一眼自己的斷手肢,還包着已臟爛的紗布,心底早已有了悔恨至死的滋味。

  身後又傳來榮生哥的激將我地話音:

  “小子哎,有種的別守着這麼多人跳,你覺得會有人救你啊?誰也別管他,看他敢不敢跳?!”

  記得我曾對榮杏說過:“以後我若是欺騙你,辜負你,我就會跳黃河,讓黃河水把我淹死。”榮杏一把捂住我嘴說:“星子哥,千萬別說這話,黃河水是有靈性的…”

  眼下想想真是這樣,回城不管我怎樣說,事實已經證明我已經出賣了自己的誓言。不是嗎?拋開雙方家人的家境和教誨,只一味地和杏兒海誓山盟,不敢面對殘酷的現實,這就是一種懦弱,一種輕浮,一種不敢面對現實的逃離。現在我要為這些顛覆情變的偏頗性格,來埋單了。所以富有靈性的黃河,就把我不由自主地引到了黃河邊,來飲吞自己的食言,飲恨自己的過錯。

  我孤苦無助的神智,完全崩貴了。那雙麻木地腿腳,渾然不覺地緩緩地向黃河水邁去。心,早已被掏空,剩下一具臭皮囊,對冰冷刺骨的河水,已沒有了知覺;思想也被抽空,停止了意識,耳朵也聽不到黃河灘上,人們的大呼驚叫。決絕離去的心,倏然間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感到絕智無我的心靈,一片空冥虛無。上帝招魂上天前,一定會讓你失去一切痛覺。

  只覺得那濁浪滔天的河水,在呼喚着我:來吧,這裡能沖刷你渾濁不堪的靈魂;來吧,這裡能淹沒你的一切悔恨;來吧,這裡象沉沙一樣,能沉澱出你一個完美清澈的自我。

  沒有回頭,沒有猶豫,也沒有人下河阻止我。河水在身邊嘩嘩奔涌着,漸漸漫過了我的膝蓋、腿部、腰身…就在河水即將漫過我胸口時,岸上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瀰漫在河灘上空:

  “啊!星子哥,快停下!快下去人拉住他…哥,你們不救他,我就隨他去了!星子哥,快回來!別拉着我,嗚…”是滲透着榮杏那痛絕肝肺的哭喊叫。就在我轉身看到她瘋了似得跑向河灘,眾人蜂擁攔住她的一瞬間,我腳下一懸空,身子立刻被湍急的黃河水,沖了下去。

  “杏兒…”話音迅速被漫過頭頂的河水,吞沒了。應該說我會水,曾參加過學校的游泳比賽,這也是我敢下水能求生的一線希望,也深知平緩的黃河水面底下,暗流洶湧,漩渦叢生。但,我把命運交給了河神,她讓我死,我絕不偷生,她不讓我死,那就是我的重生。

  我像一片樹葉,在河水的波浪里沉浮、漂流。當死亡的漩渦把我拖下水底時,水下那微溫的暖流,暖醒了我求生的渴望,我又像一條即將凍僵垂死的黃河帶魚,扭動着肢體,拚命往上浮遊,游到水面剛呼吸上一口氣,腳下好像有人往下拽似得,再次把我拖入水下…

  幾度水中沉浮,幾度赴死復活,一切隨命去了。

  身子似乎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渾身生疼。隨後渾然覺得激流把我拋向了空中,還沒等緩過神來,身體又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頓時失去了知覺,昏死了過去。

  不知是過了多久,等我醒來一看,四周白嘩嘩一片:白牆,白人,白被褥…定睛一看,白牆是醫院,白人是醫生,病床上的白被褥覆蓋著我赤裸的身子。我頭上纏上了白紗布,手上換上了葯,也用白紗布包紮起來。初醒的我頭暈目眩,被河水浸泡的傷手,像針扎一樣刺痛。

  後來有人告訴我,我被黃河水衝到下游后,正趕上河壩開閘放水,我被流向河渠的黃河水,強力吸附到水渠口。奔瀉的河水把我衝撞到水泥壩墩時,慣力撞破我頭后,死屍一般轉了個彎,又懸空摔到渠水河道里。最後被水衝到渠道岸邊,擱淺了下來。隨後就被追上來的人群救起,推擠出我喝入腹中的河水,把我送到了醫院。

  是我當年挖得河,築得渠,救了我。或是杏兒那一聲尖叫的呼喚,撼動了河神,感動了人群,救了我。

  又一次死裡逃生。我急迫地問醫生這是在哪家醫院?醫生說是在縣醫院。再問是否有人找過我?其實是想榮杏是否來過。醫生說,來過很多人看我,其中一位姑娘給我留下醫療費,就走了。奧,還有姑娘給你留給你的一封信,在你的枕頭底下。

  我急忙從枕頭底下取出榮杏的信,掏信紙時,信封裡帶出二十元人民幣,我展開書信:

  “星子哥,記得我聽你說過,你死過多次了。三年困難時期,家窮吃不上飯,你吃‘兩股線’扒火車差點被軋死;干臨時工時,油漆高空作業,差點被摔死;氨水罐刷油漆失火,差點被燒死;這次你又差點被淹死…你比十條命的貓都命硬。但你就是沒有咱們結緣的命。啥也不想說了,就想說一句話:你該早給我說你父親的事,或者永遠別給我說。你這樣一來,即使我們結婚後,在往後的日子裡,我也無法面對你,無法面對你那個我從沒見過面的父親。我現在才理解你對我‘生米做成熟飯’的用意,但在我眼裡那是一鍋蒸不熟的夾生飯。

  你住院的醫療費,我已給你交付上了,交了大概一周的住院費用。你濕透的衣服,我已給你洗出來,晾在了病房外邊。

  星子哥,傷愈后你千萬別藉著還錢的理由,再找我。經你這一折騰,我在黃河修防段也呆不下去了,爹說要給我調一個新單位。相信你回城后,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利用你苦學的手風琴藝術專長,定能開闢出一片新天地。我一個不識譜的農家姑娘,假如跟你回城,也跟不上你的節奏。希望你找一個琴瑟之好,鸞鳳和鳴的知音。

  星子哥,就讓我記住你原來的好吧!這一輩子咱們做不成夫妻,下一輩子真有來生,我再嫁給你。最後,代我向你媽問好,媽是一個堅強的母親,你是含着媽的乳頭長大的,除了你秉承媽的堅強不屈外,通過你不敢正視父親的嚴厲,說明你有母愛,缺少父愛。

  多保重,星子哥!再見,星子哥。”

  沉溺在水底,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時候,我曾想過:這次我假若能活下來,就是重生。重生的我,至少不讓心愛的榮杏,陪我吃那一鍋她不願吃的,終生蒸不熟的“夾生飯”。

  沒有誰會成功的完成對生命與愛情無已抵達的救贖。我更沒有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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