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李老漢的兒子李東買了套新樓房，搬家時全換新的家用電器，就把淘汰了的舊彩電送給了他。李老漢這下可好了，他也可以坐在家裡看電視了。一天晚上，無意中他看到了縣電視台，畫面上的一個人吸引了他，這人怎麼長得像阿狗呀？三十年前在他家住過的知青。可電視上卻說他是縣委書記。

　　怕搞錯了，他給李東打電話，讓他核實縣委書記的身份，是不是當年的阿狗？李東是個副鄉長，縣裡認識的人多，時間不大，他就回電話告訴李老漢說：“爸，你看對了，縣委書記就是當年的阿狗。爸爸，太好了，咱們終於有靠山了。”

　　第二天下午，李老漢就在李東的陪同下來到了縣政府，當見到縣委書記時，高興得李老漢直掉眼淚，他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張舊報紙，報紙早已經發黃了，在頭版的位置上，印有一張巴掌大小的照片，照片上是李老漢和阿狗在握手，那標題就是《三十里山道夜行軍，老貧農捨命救知青》。李老漢指着報紙上的阿狗，說：“看看當年的你有多年輕呀！”

　　縣委書記也很激動，上來就抱住了他，一口一個李大叔，叫得可親了。他不但叫得親，晚上還在一個大酒樓請李老漢吃飯，並叫來了他的妻子和兒子。吃飯前，他還要給李老漢磕頭，這可嚇壞了李東，說什麼也不讓，哪有縣太爺給平民百姓磕頭的？縣委書記說：“不但我要磕頭，我們一家人全要給李大叔磕頭，我當年急性闌尾炎發作，沒有李大叔救我一命，就沒有我的今天。”說完，他們一家人真的跪在地上，“咚咚咚”就給李老漢磕了三個響頭。

　　頭磕完了，酒席就開始了，席間大家聊得那叫一個熱鬧，你長我短，交心交肺，說到動情處，頻頻舉杯，喝得個一醉方休。吃完飯，縣委書記提出去李老漢家看看。

　　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李老漢家的院子外面，縣委書記就讓司機把車開回去了。走進李老漢的院子，看着破得不能再破的院落，和快要倒塌的房子，他拉緊了李老漢的手，問：“這房子這麼破了，你怎麼不翻蓋一下呀，不怕塌了壓着你？”李老漢樂了，說：“哪那麼邪乎兒，再說了，我都七十多歲的人了，壓着了也不礙事的，夠本了。”

　　進了李老漢的屋子裡，縣委書記更加寒心，這哪裡還叫房子，簡直比過去的破草房還破，房內還沒有一樣像樣的傢具，他問李老漢：“我記得你有五個孩子，他們都不管你嗎？”一說起五個孩子，李老漢臉上就出現了幸福感，他說：“管呀，我有三個兒子，每個兒子一年給我四百元錢，兩個閨女是嫁出去的人了，你也知道農村的閨女是不管娘家的。”

　　縣委書記無聲地嘆了口氣，問：“你這房子太破了，還是找個施工隊翻蓋一下吧？錢上有困難儘管跟我說，我來幫你。”李老漢說不用，這房子他住得挺好的，說完這些，他又想了想，就猶豫地說：“我正有件事兒要求你，不知你肯不肯幫忙？我兒子李東幹了十年副鄉長了，總是提不上去，你要是真想幫我，不如就把他提成個正鄉長吧？”

　　李東想當正鄉長，這可是組織上的問題，縣委書記敏感的神經動了一下，他看看李老漢蒼老的臉，思考了一下，說：“李大叔，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要我辦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的。這樣吧，明天您讓李東來找我。”

　　第二天，李東如約去見縣委書記，向他大倒苦水，說都幹了十年副鄉長了，只是因為上面沒人，所以才提不上去，現在咱們認識了，您可一定要幫我一把呀。縣委書記拍着他的肩膀說：“你的事你父親和我說了，我雖是縣委書記，可一個人也做不了主，等我和縣裡別的領導研究一下再說。我現在想說的是——”

　　縣委書記的話還沒說完，李東就認為他是想要好處，他看看四周沒人，就從兜里拿出一個存摺來，交給縣委書記說：“這是十萬元的存摺，密碼是四個六，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我的工作你看着安排，只要能提一級，幹什麼全成。”

　　看着手裡的存摺，縣委書記怔住了，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把存摺還給李東，說：“你父親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圖你一分錢就天打雷劈。”李東還想說什麼，被縣委書記擋住了，他說：“你要是老這樣就是看不起我了，我可真要生氣了。再說了咱們是什麼關係？還用這一套嗎？”李東知道縣委書記生氣是什麼後果，他不再爭執，給縣委書記鞠了個躬，說：“那我先謝謝您了，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幾天後，李東接到上面的通知，讓他到市裡去報到，說是有新的工作安排。他興沖沖地去了市裡，一路上想着全是美事，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可他一走進市政府大門，才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被兩個人給帶到了市組織部，宣布對他實行雙規了，讓他交代自己的問題。氣得他扯着嗓子大罵：“阿狗，你他媽的忘恩負義，是個王八蛋。”

　　李東被雙規后，交代了他利用職權貪污了二十多萬元，就被送到了檢察院，等待法院的判決了。縣委書記來看他時，李東瞪着一雙大眼問：“你夠神的，你怎麼就知道我肯定有問題？”

　　其實縣委書記什麼也不知道，那天他約李東來談話，主要是想讓他盡點孝道，出錢為李老漢翻建一下房子。對於提拔李東的事，他想還是由組織來定，不過從李東和李老漢的住房情況來看，李東肯定是個不孝之子，一個連父母之恩全不報答的人，他能當一個好官嗎？答案是否定的。誰知李東突然拿出十萬元錢來，這性質就變了，他斷定李東一定有問題。李老漢講過，李東一家三口人就指着李東了，他一個月就一千元的工資，現在突然拿出十萬元來，再聯想到他新買的樓房，他沒有違法亂紀的事才怪呢？

　　見縣委書記不答話，李東又問：“你這樣做，怎麼對得起我的父親，對得起你的良心呀？”是呀，怎麼對得起李老漢呢？縣委書記發話了：“你的事讓我掉進了矛盾的深淵，不管吧，任由你發展下去，早晚你會被槍斃，那才真正是對不起你父親呢，我怎麼能讓他一個白髮人來送你這個黑髮人？管吧，你父親要是不理解，罵我是個白眼狼，我就更冤了，說實話我鬥爭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徹底查清你的問題，這樣做才對得起國家，更對得起你的父親。”

　　李東急了，他哭着問：“可我怎麼辦，我的副鄉長沒了，又要被判刑，你讓我以後可怎麼活呀？”縣委書記說：“你的問題並不太大，把新買的樓房賣了，把貪污的錢補交上，爭取判個緩刑，你不是還可以出去好好的生活嗎？為何非得要當官？”

　　李東聽從了縣委書記的建議，讓媳婦把樓房賣了，還清了貪污的錢，被判了個三年緩刑。當李東回到父親身邊時，李老漢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他一邊摟著兒子掉眼淚，一邊大罵阿狗：“阿狗，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不得好死。啊呸！”

　　可李東卻不讓他罵，李東說他這次進去后，看到同屋的幾個犯人，有的貪污了上千萬元，說什麼後悔都已經沒用了，非被槍斃了不可。李東說他現在不但不恨縣委書記了，還要感謝他，是他在自己沒陷得太深時，挽救了自己。

　　聽了這話，李老漢怔住了，他一拍大腿說：“照你這麼說，他阿狗還是個好人了？他把我兒子罷了官，又給送進去了，我還要感謝他，這是哪的事呀！我不幹！”

　　李老漢不感謝縣委書記，縣委書記也沒意見，他向市裡打了辭職報告，因為在李東的問題上，他存有私心，是他指示法院輕判的，因為李老漢是他的救命恩人，現在事已辦完了，他要領罪了。

　　老婆問他何苦來呢，即要循私情，當初為何要法辦李東呢？縣委書記也在自我地問這個問題，他這是圖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