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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暴力,讓愛疼到了沒有知覺

手機:M版  分類:百姓故事  編輯:得得9

  記得前兩年有部熱播的電視劇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當鄰居大姐指責男主人公沒人性的時候,我曾大聲地替那男人辯護,我說他是太愛自己的妻子,到了不知該如何愛的地步才打她的。年義也像劇中男主角那樣打過我,但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醉酒或是因為看着我有氣。雖然他一喝醉我就會瑟縮在牆腳淚流滿面地等待毒打的降臨,可他看着我依然有氣,抬起腳狠狠地踹我右肋,全不顧及他第一次打我時曾踹斷我一根右肋骨。他說他就是喜歡打我右半身。

  2000年8月我從財會學校剛畢業不久就被分配到銀行東湖路分理處,銀行的斜對面有一座本市最高的建築“證券東湖路營業部”。那時的年義稱得上瀟洒,1.75米左右的身高,白凈的皮膚,熠熠發亮的眼睛,小夥子怎麼看怎麼透着帥氣和機靈。他每兩天準會來我的櫃檯一趟,或存或取,總是三五萬元的數目,他身邊也總圍着一群人,聽他侃侃而談什麼K線指標之類。那時我應該算是漂亮女孩兒,和大多數妙齡少女一樣,對愛情、對未來有着朦朧的憧憬和美好的渴望,想象有一個像年義那樣帥帥的男孩喜歡我,愛我照顧我,那就是幸福了。我當時肯定是有一點喜歡他的,不然,心中白馬王子模糊的影像怎麼一見到年義就清晰了?所以當後來他約我出去吃飯的時候,我沒有拒絕。

  有了第一次約會,就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一切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我們的愛可謂轟轟烈烈——10月同居,11月結婚,似乎瘋狂的青春只有瘋狂到極點才算極致。仔細回想,年義從未說過“我愛你”。雖然從沒有直接說過,好在我能感覺得到。他會有意無意問我喜歡吃什麼,咱這就去買。這讓我感覺到了一種愛的溫暖了。生活中有多少善於花言巧語的男人,此刻正支使着女友或愛人滿世界要他買吃的呢。我喜歡實在的男人,霓虹燈下有多少陪着女人玩樂的男人,就是不肯讓懷中的女人做他的妻子。所以年義的簡單和直接反而令我喜歡,這至少說明,他心裡有我。

  股市一直在跌。2001年8月,年義把我們僅住了10個月的新家抵押,去解救他手中的股票。我們搬進租來的平房的第三天,尿檢結果我懷孕了。電話里我滿懷幸福和喜悅告訴他:“年義,你要當爸爸了!”他“咔嚓”一聲掛斷了電話,直到晚上9點才醉醺醺地回來,望着滿桌冷飯冷菜和一邊滿是淚痕的我,抬腿就是一腳:“你個敗家女人,什麼時候打電話不好,我都要‘掛單’(提前輸入股票買賣價格等待成交的操作方法)了,結果沒賣出去,下午就跌停了,再沒有賣出的機會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喪門星!”

  我倒在地上迎接他暴風雨般的踢打,直到右肋傳來輕微的“咔噠”聲,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我昏死過去……醒來已是夜裡11點,年義倒在沙發上睡了,我只覺得兩腿間一片黏黏的冰涼,小腹更是刀絞般地痛。我驚恐萬狀地呼喊:“年義,你踢掉了我們的孩子!你踢掉了我們的孩子!求你把痰盂給我,我蹲一下,讓我看看他的樣子……”年義迷迷糊糊地醒了,操起床底下的的痰盂撒了泡尿,走到我面前又將痰盂中的尿液順着我的頭頂一灌而下!那一刻,我一點兒都不絕望,年義是喝醉了才打我的,他不清醒,明天酒醒了,他肯定會後悔的!畢竟我肚子里曾有過一個小生命,畢竟他還是這個小生命的爸爸!也許是我口中不斷往外吐的血嚇到了年義,他眼神中掠過一絲驚慌:“梅玫你怎麼了?我這就打120。”他的影像在我眼前漸漸模糊……

  我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實習護士玲玲對我特別好,她說我剛送進醫院的時候她都嚇哭了,整個一血人,一量血壓,高壓65,低壓才30,由於折斷的肋骨插進了肺里,胸腔積血根本排不出來,並且積血壓迫得心臟幾乎不跳了,是胸外科用電鑽在我右肋上打洞排血才保住了我的命。一邊輸着血一邊看着我的血不停地從“洞”里往外流,她腿肚子都抽筋了。她讓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婦產科,說由於粘連,光是胎盤剝離術就做了兩個小時,胸外科主張直接切除子宮以節省他們接肋骨的時間,是婦產科主任堅持,才保住了我做母親的權利。

  由於涉嫌家庭暴力,警方拘捕了年義。婆婆鬧進病房來,全然不顧及醫生和護士的阻攔:“梅玫你聽清楚,年義可是你丈夫,你讓他因為你蹲監獄,你就忍心嗎?”我一頭霧水,我沒報警啊!醫生把婆婆拉出病房之後,玲玲小聲告訴我是她報的警,勸我說這種連懷孕的老婆都打的男人就是欠揍。當時我剛從胸骨固定術中蘇醒,正疼得死去活來,責備地望了玲玲一眼,顫聲求她通知警方放人。年義被拘留五天後放出來了,送來了6萬元手術費后又不見了蹤影,留給我唯一的一句話是:“梅玫你可把我坑苦了,在股市平6萬元錢倉,你知道意味着什麼?”

  老話說“傷筋動骨100天”,誰曾想我在家靜養的一個月,他又讓我懷了孕!這讓我想起他不顧我低聲哀求的那些夜晚,我上着固定胸骨的夾板,淚流滿面地被他強姦。我心底開始絕望——這種事他怎麼做得出來?我第一次覺得他沒人性,即便這樣,心裡依然在不自覺地為他開脫:他是慾望太強烈了,如果此刻他不動我而是出去找個小姐,我豈不是更傷心?記得我也曾哀求他留下這個孩子,他兇巴巴地一瞪眼:“咱都窮得租房住了,把你賣了養孩子?”

  這次人流手術是年義陪我去的,他說趁着大禮拜趕緊做了,要不股市一開市他又沒時間了。我不知道這世界對於年義而言,還有什麼比股票更重要。當我戴着固定胸骨的夾板躺到手術台上,醫生像看怪物一樣地看我。當一件件冰涼的器械在我身體里穿進穿出,我冷汗直淌一聲沒吭。我也想喊,想將這種難忍的疼痛通過嗓音渲染得恐怖之極,讓疼惜我的男人在婦產科門外的走廊上聽得肝顫膽寒。可年義,他疼愛我嗎?走廊里傳來了年義和一個女護士低低的談笑聲,他一如當年一樣,語言幽默,表情豐富。醫生邊操作邊對身旁的小護士說:“瞧見了吧,女孩子一定要懂得珍惜自己。子宮的內傷還沒好,結果又懷孕,弄不好會終身不孕!唉,現代人的道德觀念真的是蛻化了。”

  我想女人的刮宮之痛猶如刮心,產科門外的男人永遠不會知道,那屬於他的女人,在這半個小時的時間裡,經歷了怎樣的痛苦路程。但凡是有點責任心的男人,一定會期待自己的骨血瓜熟蒂落、蹣跚學步、稚聲奶氣地叫他爸爸的,絕非像年義那樣麻木地將污物桶中屬於他自己的生命的精靈,端進廁所倒掉了。回家的路上,望着一臉無所謂的年義,我的心比冰還涼。

  大概年義看出了我的異樣,用十分難得的柔聲說:“不就是打掉個孩子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條件好了再懷一個不就結了?”我輕聲細語地告訴他:“醫生說我不能再流產了,再刮我的子宮就廢了。”

  股市繼續下跌,年義在股市裡的資金已所剩無幾。正所謂禍不單行,由於我三天兩頭地歇病假,銀行將我歸於第一批裁員名單,給了我12萬元補償費解除了勞動合同。年義還要將這筆錢投入股市,我不同意,第一次說出了我壓抑許久的想法:“年義,我覺得你不適於炒股,你要是真想做生意,咱可以用這筆錢干點兒別的。”他聽不進去,抬手就開始打我,毆打持續了20分鐘他仍然意猶未盡,直到我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想自殺,他才住了手。

  年義搬回婆婆家住去了,一住就是32天,這期間我給他打過無數次電話,央求他回來,他要麼不接,要麼就告訴我他要去股市有事以後再說。偶爾煤氣罐空了,我就自己病懨懨地去換。大部分時間就愣怔着發獃,偶爾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嬉鬧的孩子,又彷彿置身夢中,我這樣守着年義究竟是為什麼?

  但離開他的念頭僅是一閃而過——我們走到今天不容易,當初由於雙方父母都不同意我們結合,我們是和父母斷絕了關係以後才同居的,就算別人不珍惜,我自己也得珍惜啊。何況婆婆還是給過我們一幢房子的,雖然賣房的15萬元全被年義賠進了股市,可我就沒一點點責任嗎?是不是我們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年義就會對我好了?那我何不用這12萬元買幢像樣一點的二手房,再給他生個寶寶?

  當我把這個想法在電話里告訴年義以後,他回來了,很溫柔地待我,不去股市,不看有關股票的報紙,每天除了陪我吃飯、散步,就是陪我轉二手房市場……年義的轉變讓我覺得極不真實,我時常會用手掐大腿一把,讓疼痛來證實這夢一般的生活!直到我們看中了一處房,他拿了錢去買,就再也沒回來。從他回來到失蹤剛滿20天。

  原來,他對我的好,只是為了騙我的錢!我瘋了一樣找年義,我甚至打電話給婆婆,告訴她只要年義回來,那12萬元讓他炒股好了。婆婆的嗓音讓我從頭冷到腳:“你整天把個男人拴在褲帶上,他怎麼可能有出息?”年義失蹤一個月後,我開始有了孕期反應。我搜遍了家中每一處角落,終於在床下一隻舊鞋裡,發現了3000元錢和一張年義留下的紙條:梅玫,我去上海炒期貨去了,這11.7萬元算我借你的,等我把賣出去的房子贖回來,咱倆好好過日子。

  我的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心裡瞬間就原諒了他!也許他天生就是屬於那些K線的,他早已陷進去難以自拔了。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堅強起來,心裡說:年義,我掙錢去,掙個房子等你回家!

  後來的日子我開始四處奔波找工作,挺着個大肚子,上專業補習班,直到考上審計師,我的生活才漸漸穩定下來。懷孕7個月時我依然住在租來的平房裡,每天不僅要上班,還要買菜做飯。我攢着掙到的每一分錢準備買房,等年義回來。

  孩子終於平安降生了,是個女孩,我叫他年想,想念年義的意思。休完產假以後,我一狠心把孩子送入全托,開始發瘋一樣地工作,到各家企業或公司攬審計或財會方面的活,每天平均工作16個小時。2004年10月,我終於買下了一間85平米的商品房。裡面的每一根木料、裝修用的每一塊瓷磚,屋子裡的每一件傢具,都是我自己用血汗錢掙來的。這是我和年義的家,我甚至想象得出,年義隨我走進家門的時候會多麼吃驚和高興。

  2005年2月8日的除夕夜,年義終於回來了。第一眼看到孩子,看到我,看到我為他準備的新家,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絲游移。年義一句話沒說,就到衛生間洗澡,我很自然地把乾淨睡衣遞過去,可是當我開門進去,年義忽然背轉身讓我出去,彷彿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另外的陌生女人。3歲的年想跑過來悄悄問我:“媽媽,他就是爸爸嗎?”我一下子就把孩子摟在懷裡:“媽媽沒騙你吧,年想是個有爸爸的孩子。”

  年義回來一個月,常常不見蹤影,即使在家也是關緊了自己的房門趴在桌子上看期貨走勢圖。有時還會在婆婆家喝得酩酊大醉,一進門就打我和孩子。記得他第一次打年想我撲上去不讓他打,年想瞪大眼睛看着他,連哭都嚇忘了。

  從大年初一到十五他一直和我分房睡,我忽然間就明白了,年義在上海肯定是有女人了。正月十六的早晨他又要出門,我拉住他的衣角:“年想3歲了才見到你這個爸爸,你能不能安下心來和我過日子?即使你什麼都不幹,只給年想當父親,我的工資也夠咱們全家人生活了。”年義遲疑了一下,低下頭不敢看我的眼睛:“梅玫,我這次回來是和你離婚的。那11.7萬早就賠光了,是一個上海女人救了我,她說願意拿出50萬元做補償。我心裡已經沒你了,好合好散吧。”年義似乎什麼都準備好了,只等我點一點頭,就可以徹底奔向新生活。大概他的體內是一點父性也沒有吧,回來這麼久我從未見他抱過年想一下。

  年義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說不清是怎樣的心情,不是傷心,不是不舍,也不是絕望。而是一種幻滅,一種破碎的悲哀,一種抓不到任何東西的無所適從。

  2005年4月3日,我收到了法院的缺席離婚判決書。這是年義和我商量好的,他說那女人限令他20天內必須回去,協議離婚所耗費的時間他等不起。50萬元我原封未動地送給了他母親,我說這是你兒子做買賣掙的,我不想讓年想花你兒子一分錢,雖然她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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