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換血（小小說）

　　近幾個月來，公司員工有事沒事議論：說公司要大換血了，所有員工重新競聘上崗，一律按章辦事，優勝劣汰，還說這是上級領導的意思。

　　切！表面上大刀闊斧的架勢，實則走形式主義的老套路，糊弄新來乍到的老百姓還差不多，而在生產部掙扎將近十年的楊剛對此種傳言早已習以為常，不足為奇！

　　按慣例，所謂換血就是象徵性地換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至於上面的最高領導，那是穩坐釣魚台，中層幹部則偶爾挪一下位置，也是相同級別的相互從這個金窩跳到那個銀窩，算是換血了。

　　公司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只有楊剛這死腦筋不懂規矩，十年來還是原地踏步踏，連個小小的主任都不青睞他。難怪老婆把他嫌得像狗屎一樣，罵他沒有一寸用，一個堂堂正牌大學畢業生還不如一個小學畢業生，你看人家蹭蹭蹭連跳幾級，當上了銷售經理，你呢？竟然一官半職都沒混到，每日里只知道埋頭苦幹，不懂的人際關係，不和領導套近乎，自恃清高，能當飯吃？你看人家那老總，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氣派，圍着他轉的一長溜，那才是人上人過的生活，你還不趁着這次換血的機會，快快進貢，恐怕以後沒機會往上爬了，都這把年紀了，腦袋瓜要開竅了啊！

　　河東獅吼的一番話，說得老楊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在老婆眼裡他活的如此“窩囊”，腦袋瓜生了銹？

　　“哼，要我去求官？買官？他媽的大換血，見鬼去吧！早就挖好的坑，下好的套，還要我跳進去不成？”

　　瞧，在權利與尊嚴面前，他還是選擇尊嚴。

　　“老牌大學生算個鳥啊？就你要尊嚴，擺架子！都說會做不如會說，會說不如會送，你懂不？我真去求了啊，你不會急的跳樓吧？”老婆開始“引導”他，給他指明方向，也不忘將他的軍。

　　“我是文盲，什麼都不懂！行了吧？你有狠，你去啊，當他的貼身秘書最好了，免得我耳根起繭，省的清靜。”他是個倔驢，越將軍越不聽使喚。

　　“哼！你就清高吧，等着天上掉餡餅吧！”老婆將鍋鏟子弄的咚咚響。

　　他窩在沙發里不再言語。

　　說來也是挺鬱悶的！三年前，公司喊着“做強做大”的口號，花了幾個億搬遷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由原來一百多號人的小作坊，擴大成現在好幾百號人的所謂中小型企業，領導帶着員工們告別了小鳥籠，搬遷到在他們口中吹噓的鑲着金邊的鳳凰窩，一幅美好的藍圖描繪着觸手可及的將來，做着年產值從幾千萬到幾個億的美夢！何謂家大業大膽子也大？三年時間裡，產值掛在公司財務賬上，利潤進了領導的腰包，空中樓閣里一團“屎殼郎”，靠工資吃飯的老百姓呢？腰包乾癟羞澀不說，連那幾輛快要散架的班車都說要取消，說是要節約不必要的開支，只能靠大家一起節衣縮食，自己掏腰包坐公交車上班。

　　什麼是不必要的開支？領導們說了算！為了建幾個所謂的車棚花了幾百萬；為了公司的地面顯得更亮麗，又花了幾百萬；為了所謂的提高產品質量，再花幾百萬買幾台別人不要的數控機床，就算放到那裡閑着，也不會說這是浪費；為了方便領導們打交際牌，常年以公司招待貴賓的名義包租……掩耳盜鈴的伎倆一招又一招，只看哪樣容易轉販子（耍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公有財產變成私有財產，至於底下員工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們看不到，怨聲載道也聽不到，全是瞎子，是聾子。

　　“狗娘養的，全他媽掏空了國庫，肥了私人腰包，買汽車眼睛都不眨一下，換車比換衣還勤快，一年換一輛，別墅一棟棟的買，錢從哪裡來的？還讓我們這些老百姓活不活咯？餓死我們這些老百姓，哪個來做事？地球還會轉不？”老百姓在底下憤憤地發牢騷。

　　有人大白天貌似大義凜然在兄弟們面前拍桌子，打椅子，大罵特罵領導喪盡天良，那架勢看上去咬牙切齒，恨不能挖了領導的人面獸心，到了晚上卻換成了另一副德行，鬼鬼祟祟提着大包小包從鄉下的親戚朋友那裡買來的土雞蛋啊，土特產啊……一副奴才相來到領導的“三寶殿”，希望領導“刀下留情”，釣着他的小蝦米，以求保證一家大小的衣食住行；還有腦袋瓜稍微聰明一點的，打着邀請領導切磋牌技的旗號，在牌桌上有意無意的放水，看能不能在官運上更上一層樓；更有甚者，夾着金條啊，銀行卡啊……藉著彙報工作的名義，心照不宣地塞到領導的口袋裡，以求換到更肥水的部門；當然還有極個別真正不怕死的，提着菜刀，像貓一樣弓起背踢開領導的皇宮“威脅”，平時人模狗樣的領導最怕的就是這些“無賴”，所以他們總是“網開一面”，一路開綠燈，讓無賴繼續三天打魚，兩天晒網逍遙地“工作”着……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看哪個招式多又狠，最終目的就是為自己的“將來”打好堅實的基礎。

　　大換血的消息傳來傳去，傳了將近兩個月，只聽見打雷，不看見下雨。那些費盡心機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他們擔心進貢的東東打了水漂，巴望着渾水摸魚呢！

　　在這節骨眼上，人事處處長突然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輕，說是腦瘤晚期。唉！誰叫她年紀輕輕就接任這麼有實權的職務呢？先不說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憑心情處理事務，光是每晚伺候老總那老色魔也夠她受的，何況公司還有那麼多比她更年輕漂亮的美眉，虎視眈眈挖空心思搶奪老總這塊香饃饃，巴不得她早點去見馬克思呢！也怪她腦袋瓜想事想的太多了，全都是如何使用陰招應付那些虎視眈眈的騷貨們，所以夜夜失眠。工作的時候，她那雙熊貓眼只能睜一隻，閉一隻，似乎也情有可原，可一旦接到老總的指示，便如彈簧一樣立馬彈起來，扭動着水蛇腰，一扭一扭扭到老總面前，眼睛睜得大大的，前峰挺得高高的，嘴巴抹了蜜似的，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哪怕跪在地舔食老總的腳趾頭都願意，只求老總滿心歡喜，乖乖地送錢給她買LV名牌，開奔馳寶馬……有多風光，就要有多風光！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個口袋進，那個口袋出，進進出出，出出進進，就像老總騎在她身上抽動的那玩意兒，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爽了再說。

　　可惜好景不長，風光三年的她一不留神得了絕症。好不容易掙來的處長位置就這樣拱手送人？不！一定要挺住，不能讓那些騷貨們得寵，做完手術后立馬回去上班。生性好強的她還想殺回馬槍呢！只怕閻王正在不遠處向她招手啊！

　　公司員工開始幸災樂禍：“這下有好戲看咯！人算不如天算，遭報應了，看哪個有狠接替這個處長位置咯？”

　　開始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那些大老爺們拎着大包小包往老總家裡跑，一切盡在不言中；那些大姑娘、大嫂們穿的花枝招展，有事沒事在老總辦公室門外晃晃悠悠，明眼人都知道是掛羊頭賣狗肉；那些年輕小夥子拿出從母親皺褶的口袋裡掏出的私房錢，小心翼翼地裝在信封里，硬塞給老總，老總的一貫的作風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為什麼不收？不收白不收，傻子才不收！

　　“哇塞，大家還不快快到門口宣傳欄去看哪，公司大換血，有玩蹦極的掉下來了，有真才實學的坐直升機了。”楊剛正低頭做他該做的事，小黃一驚一乍從外面跑進來，辦公室所有人齊刷刷掃向小黃，而後一窩蜂跑出去……

　　“誰？”楊剛定在那裡，表面淡定，其實內心波濤洶湧。

　　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他也不例外。

　　“恭喜楊處長走馬上任。”小黃嬉皮笑臉，似乎在調口味，又似乎有幾分真實，“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什，什麼？”楊剛激動的語無倫次，莫非老墳開縫了，上輩子積了德，今兒個撿了“簍子”，“官運”來了？

　　“瞧你這獃子，實話告訴你吧，我來公司兩個月，其實是由總公司派來的‘特務’……”小黃在楊剛耳根邊嘀嘀咕咕，毋容置疑此消息的真實性。

　　楊剛驚的嘴巴一張一合：“啊？我，我去看看。”

　　宣傳欄門口人聲鼎沸，有人唉聲嘆氣；有人哈哈喧天；有人竊竊私語……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楊剛頭一回看到自己的大名上了醒目的宣傳欄，不由得扭頭看看公司門口耀眼的陽光，無意中看見老總在公司大門外踉踉蹌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