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話（小說）18

　　醜話（小說）18

　　孟楊

　　開完木子老師的追思會，娜娜說她那裡也不去了，她要在巴音布魯克草原上尋找一個土爾扈特村落，以自己所學給草原上的孩子當老師，並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整理一下木子老師的詩作。

　　這聽起來是瘋話，可娜娜的態度很堅決，任誰也說服不了。李先生忍不住問娜娜：“那你的父母怎麼辦？”娜娜咬着牙回道：“別提他們，早已經死了！”

　　由於曾和娜娜在大學同班，娜娜的家庭情況我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我看李先生一臉迷惑，就把他拉在一邊告訴他，娜娜生在江南，父親是一個大財團的老闆，可誰知在事業處於巔峰是兩個人鬧離婚，一人把持一個公司，終日為錢而忙，娜娜從十歲開始由姥姥撫養長大，上大學後年邁的姥姥去世，她幾乎和父母失去了聯繫，她的父母忙於掙錢，只是定期給她打來學雜費。實際上，娜娜是一個生活有保障但精神沒有依託的女孩，娜娜曾不止一次地在我和木子老師面前說過，她恨她的父母。

　　一旁的意靜齋主人聽了，又說出了那句老掉牙的話：“才子佳人多薄命呀，多薄命。”李先生聽得直搖頭，只有深深地一聲嘆息。

　　最終娜娜堅持自己的決定，去了巴音布魯克草原。而我告別李應梅先生和畫家意境齋主人，我已無心返回大河了。我的託辭是返回母校讀書，因此李、段二位先生很欣慰，娜娜也表示讚許。

　　我們都留下了聯繫方式，李先生還語重心長地說：“儘管生活很艱難，有時很尷尬，但我們每個人都要堅強地活下去，因為每個人的生命只能有一次。”

　　我和娜娜聽了這話，感覺很溫暖，於是都點了點頭。

　　一切都是在告別中結束的，告別了娜娜，告別了李先生，告別了段先生，只有木子老師無法告別。

　　詩人木子去了，去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我記住了他隨口吟誦的一首詩：我是一隻受驚的兔子，誤入沙漠，迷失在蒼茫大地上，從驚懼走向悲涼，從悲涼走向死亡。

　　我揣着木子老師留給我的學資，隻身來到省城，買好東去的火車票，擁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想了很多很多，校園、礦山、沙漠、草原、故鄉，以及那日益擴張的城市，和被高樓大廈蠶食得所剩無幾的城市邊緣村落，我的心被一種無形的手揪來揪去，很疼，可我卻無力撫平。這更印證了生命的弱小。

　　我想到了溫馨的小倩，卻覺得那就是我的流浪生活中的一道劃過的影子，是不可擁有的幻覺。我是返回南方的母校還是重回秦嶺深處的故鄉，我陷入迷茫。

　　汽笛聲聲，火車載着一顆流浪的心，離開了西部的這個城市，奔馳在荒原上，荒原上落下了一路的心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