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草（下）

　　（四）

　　過幾天就是小張譽的生日了，她每天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我快要過生日了，我想要個大蛋糕，而且是帶着水果的那種。媽媽，你記住沒？”

　　這麼多年來，家境一般使劉慧養就了摳摳索索的出手，帶水果的蛋糕比普通蛋糕貴上一半還要多，她真捨不得化那份錢哦。可這小張譽是她的“奶乾兒”，她又捨不得讓“奶乾兒”不開心，買就買吧，一年不就是一次生日嗎？

　　張譽生日這天，劉慧打算燒幾個菜，藉著女兒生日犒勞犒勞全家人的老胃老腸。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桌子中間是一個不算太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的水果粒兒饞出了小張譽的口水，她大聲嚷嚷：“我要吃水果，我要吃水果，你們誰也不能跟我搶！”

　　“呵呵，看你這孩子，沒禮貌!大家一起分享蛋糕你的生日才會快樂呢。”劉慧一邊嗔怪女兒一邊叉好一塊奶油蛋糕送到李麗面前：

　　“李麗，快吃，吃完蛋糕咱吃菜，別理這張譽，整天慣得沒規矩。” 李麗沒有推讓，接過蛋糕剛想往嘴裡放，忽然，她感覺胃囊在向上翻湧，很有嘔吐的慾望！她起身快步走到院里，彎下腰等候胃囊的衝擊。見李麗出去了，張澎緊隨其後也去了院子。

　　李麗剛才的表現讓劉慧感到吃驚！她是過來人，她曉得那是早孕反應。她小聲嘀咕盡量不讓小張譽聽見亂嚷嚷：“李麗過門這才幾天哪？板着指頭算算也不到兩個月，怎麼會這麼快就懷孕了呢？” 張大孬從劉慧臉上讀出了詫異，他沒有接話茬，這兒媳婦的事兒他不好說什麼。劉慧隔窗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兒子和媳婦，心裡升騰起很大的不爽……

　　李麗什麼也沒嘔出來，她接過張澎遞來的水杯連續漱了幾次口，然後兩人一起回到了屋裡。

　　“沒事兒吧？快坐快坐！我去把菜端上來。”劉慧一邊招呼李麗坐下，一邊向廚房屋走去，別看她滿臉笑意，那笑意一絲一毫都是僵硬的，因為她心裡還在為李麗剛才的早孕反應犯嘀咕。人哪，一旦對什麼事情產生了好奇心或猜疑，那後果是不堪想象的。

　　晚上，看着張澎和李麗的屋裡熄燈了，劉慧湊到張大孬耳朵邊打開了話匣子：“ 大孬，你看見李麗那反應了吧？我咋覺得不踏實呢，他們典禮沒些日子呢，懷孕哪有這麼快啊？” 張大孬良久沒做聲，好大一會兒他才長出了一口氣：“唉，這種事兒我咋能知道啊？懷孕是好事兒，咱等着升級就是啦!”

　　“升級、升級，升你個頭！還不知道這是誰家的種呢！” 劉慧見丈夫沒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氣呼呼的扭過身子，不再搭理張大孬。

　　夜深了，劉慧卻輾轉難眠，思前想後，她決定不再往李麗身上做太多“投資”……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劉慧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李麗啊，你一定是懷孕了。咱家條件你也知道，比不得有錢人想吃啥就買啥，以後家裡有啥你就吃啥吧，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我懷孕了？”李麗微戚了一下眉，筷子在碗邊停留了好大一會兒。一聽媳婦懷孕了，張澎樂得眉開眼笑！再往下聽，張澎有點納悶，他問劉慧：“ 媽，我見別人懷孕經常買營養品的，你說咱家有啥吃啥，那麼咱家有營養品嗎？不買咋行啊？”

　　劉慧瞥了張澎一眼：“你個臭小子懂啥啊？想當年我懷你的時候，也沒吃什麼營養品啊，你不照樣長得人高馬大很壯實嗎？好了，你個臭小子，我說了你也不懂!”

　　劉慧態度沒有商量餘地，張澎無奈的端起了飯碗。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張大孬發話了：“ 以後，咱家大事小情多聽聽恁媽的意見，凡事多商量，別吵鬧起來惹人笑話！”

　　就這樣，日子在平靜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劉慧當真沒給李麗買什麼新鮮果蔬和營養品，家裡飯菜和平日里沒兩樣。直到有一天李麗回娘家了，她才把藏在心中的話說給了兒子：

　　“張澎啊，媽有幾句話一直沒機會告訴你，趁李麗沒在家媽都說給你聽吧！不知為啥，媽覺着李麗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她過門時間不長咋這麼快就會懷孕啊？當年我和你爸結婚後一年才有你了呢。”

　　懷孕這種事兒，張澎沒了解過有關知識，他尋思：老媽是過來人，她不會騙自己兒子的。那麼，李麗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呢？想到這裡，他問劉慧：“ 媽，如果孩子不是我的，那我該怎麼辦？趕她走人嗎？”

　　“你這孩子！咋比媽還急性子啊？這隔皮斷骨的事兒我也拿不準是真是假，但我心裡就是不踏實。所以那天飯桌上，我才跟李麗說咱家的條件只能是有啥吃啥的。” 劉慧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把個張澎給說迷糊了。別看張澎五大三粗的，從小到大他最聽父母的話了，他一直相信世上沒有害自家孩子的父母，父母的話就是金玉良言。不過，他還是有一事兒不明白：

　　“媽，要不我帶她去做個抽血化驗吧？如果不是我的孩子讓她馬上離開咱家。”

　　“抽什麼血呀？不花錢呀？萬一我猜錯了這不是讓她恨我嗎？我想過了，等到她生孩子的那一天就真相大白了。”聽劉慧說的話，好像她胸有成竹似的，其實她就是個前怕狼后怕虎的主兒呢。

　　“媽，生孩子還要等好幾個月，我擔心哪時兒說漏嘴會讓李麗知道咱的想法的。” 張澎使勁撓着頭皮。

　　“沒出息！要是讓你去保密局工作，你還不把國家機密都說出去啊 聽我的，平日里對她不冷不熱 ，家裡有啥吃啥，不給她買新鮮果蔬啥的，不往她身上多投資一分一厘！” 劉慧緊緊盯着張澎，生怕他沒記住似的。

　　好一個張澎，在這件事情上，他真的做到了言聽計從，只可惜那李麗蒙在鼓裡，對公婆一家人待自己的態度一點也不生疑，人就這樣，對自己選中的事物無論有多憋屈都能包容掉。

　　（四）

　　又是一年五月初，麥子未黃時節已有鮮桃上市。

　　“媽媽！我們班上有人拿着新鮮桃子饞人，好多同學都說回家來讓媽媽給買的，我也要吃桃子，你去給我買吧 ” 放學回家的小張譽拉着劉慧的胳膊又是甩又是拽，那樣子好像不給她買桃子她就會沒完沒了纏下去似的。

　　“你這丫頭！新桃兒很貴的，整天就知道花錢！”小孩子很會揣摩大人的心思，聽媽媽講話的口氣，小張譽知道自己要如願以償了。

　　水果攤前，新鮮水果玲琅滿目，小張譽摸摸這樣動動那樣，哪種水果都想要。劉慧這個“捉雞手”哪捨得掏很貴的錢買個樣樣全呀？挑來揀去，劉慧終於在西瓜前停下腳步：“ 乖，媽媽給你買個西瓜吧？一塊多錢一斤，沒有比西瓜再便宜的水果了。” 說著，劉慧把一個挑好的西瓜放在了攤主的電子秤上。

　　“就不、就不！我就要吃鮮桃、就要吃鮮桃！西瓜也要！”小張譽連喊帶叫，引來了身邊好奇的目光。別看劉慧花錢那麼吝嗇，但是在女兒有要求的時候，不管她如何罵罵咧咧，待罵完了她照樣滿足女兒。今天也一樣，本來想買了最便宜的西瓜回去的，被小張譽這一叫喊她不得不買下八元錢一斤的鮮桃。回家的路上，心滿意足的小張譽開心得唱了一路“世上只有媽媽好”。

　　劉慧可算買了一次新鮮水果，回家來她沒有忘記招呼李麗：“李麗！快來吃鮮桃吧，張譽非得吃鮮桃，結果把西瓜也買回來了。張澎和你爸又不在家，這麼大的西瓜咱娘兒仨怕是吃不完呢。”

　　“嫂子，你典禮時咋不買冰箱呢？別人家的新媳婦都有彩電、冰箱……”見李麗走來，小張譽直嚷嚷。

　　“小孩子胡嚷嚷！沒有冰箱放西瓜，咱不能放進肚子里？放進肚子里才保險呢。” 說完這話，劉慧扭頭掃了李麗一眼，“ 李麗，這張譽就是個小孩子，啥也不懂得，她說啥你別記怪她，居家過日子，冰箱啊彩電啊咱都會置買的哈。”

　　李麗咬了一口西瓜，稍頓：“呵呵，隨她嚷嚷去吧，我才不記怪這麼可愛的小姑子呢。”

　　畢竟是懷孕的人，看到新鮮水果格外貪嘴。且說這腸胃也要講究“習慣”的，平日里不經常吃水果，猛然吃進去這麼多新鮮桃兒和西瓜，腸胃那個不適應啊居然發生了讓李麗以及劉慧始料不及的事情……

　　早出晚歸的張大孬爺兒倆吃過晚飯早早躺下了，在建築隊上班是件很累人的工作，他們早躺下就能多休息一會兒。

　　李麗沒去休息，她肚子里不停的在翻攪感覺特難受，顯然，白天吃的鮮桃和西瓜要“做活兒”了。院子一角建有廁所，如廁還是挺方便的。

　　果不其然，李麗蹲廁所連腿肚子都發軟了。連着去了廁所五趟，感覺肚子也拉空了，可為什麼小腹那裡像針扎一樣隱隱作痛呢？莫非拉肚子觸動胎氣了？不可能不可能！李麗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自從劉慧給張澎上了“政治課”以後，張澎對李麗不冷不熱， 每次李麗上醫院孕檢他沒陪過，他也沒問過李麗什麼時候是預產期。不過，李麗記得大夫說過六月上旬才到預產期，現在還差三周多時間。

　　李麗回到屋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肚子一陣一陣的痛。她輕輕的推醒了熟睡的張澎：

　　“澎，我是不是要生了？肚子一陣一陣的痛，聽大夫說有陣痛的時候就快要生產了。” 張澎在迷糊中聽李麗這麼一說“騰”地坐了起來，一向對李麗漠不關心的他忽地感到些緊迫，他邊穿衣服邊着慌：

　　“那你快去問問咱媽！讓咱媽看看你是不是到時候了？”

　　“我想去問媽的，我又怕不是那回事兒讓爸媽笑我，畢竟不到預產期呢。”

　　“自家人能笑你什麼？趕緊喊咱媽吧！” 看着張澎此刻着慌的樣子，李麗心頭暖暖的，她覺着，平日里張澎對自己的態度和此刻的態度加一起才合乎“粗中有細、沒情調卻可靠”的好男人定理。

　　聽張澎說李麗可能要生產了，劉慧心頭一顫：“難道真的像我所猜疑的那樣，她肚子里懷的不是張澎的孩子？打她過門算起，離生產的日期還該有兩個月吶。” 劉慧所指的“過門”是指張澎典禮請客的那日，其實從出獄那天起張澎就和李麗就住一起了，中間有時間差，劉慧真不該頑固己見計算懷孕日期的。不管怎麼說，這生孩子不是小事，劉慧還是趕緊起身穿衣了。

　　李麗果真是“見紅”了，都是拉肚子惹的禍啊！而且這“禍事”還惹得不小呢……

　　“這樣吧，半夜三更的咱也不去找出租車了，反正去鎮醫院也不遠，讓你爸留家裡看護張譽，咱仨人騎電車上醫院。”這劉慧，到這緊要關頭了還計算着省錢，一不找出租車二不上大醫院。就這樣，張澎帶着李麗、劉慧帶着嬰兒用的物件騎電瓶車向鎮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經大夫檢查李麗產道已開隨時會自然分娩，必須立即進產房。

　　劉慧和張澎站在產房外等候。

　　想到很快要做爸爸了張澎臉上寫滿了喜悅，他完全忘了平日里劉慧給他上過的“政治課”。劉慧看上去卻很平靜，本來婆婆就不是媽，加上對李麗肚裡孩子的猜忌，兒媳婦在產房內的苦痛和她沒有一點十指連心的感覺。

　　凌晨三點，李麗生了，是個女嬰。可能跟早產有關係，這小妮妮生下來除了哭聲宏亮外，眼睛一直沒睜，接生大夫建議將嬰兒轉到市裡大醫院住幾天“保溫箱”，張澎對這建議一點主意沒有，他請他媽決定。

　　躺“保溫箱”挺貴的，別說劉慧對這個小妮妮有猜忌，即使沒有猜忌她也捨不得化那份錢。

　　“住啥保溫箱呀？在生產隊時，咱村七個月就生下來的孩子多的是，人家沒躺過保溫箱不照樣長得好好的？對了，等天亮給你丈母娘打個電話，讓她來伺候她閨女吧，我不會伺候月子！”劉慧說完走出了醫護室，張澎似信非信的坐回到李麗床邊，他用手指點觸着小妮妮的臉龐，心頭那份做爸爸的感覺好爽哦。

　　李麗的媽媽周雯接到電話沒敢消停，她顧不上吃早飯就趕到了醫院。這時候李麗已經從產房轉進了病房，一個病房同住着四位產婦，嬰兒的哭鬧聲夾雜着家屬們的說話聲那是此起彼伏。聲音嘈雜且不說，每次產婦大小便時特別不方便。見自己的媽媽來了，李麗舒展了笑容：

　　“媽，你可算來了，我在這病房裡一天也呆不下，我想回家裡。”

　　“傻閨女，這怎麼能行？剛生完孩子醫院不會讓你出院的，等你婆婆進來看她怎麼說吧。”沒等周雯話音落，劉慧來了，剛才周雯母女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她帶着生硬的微笑：

　　“親家婆呀，李麗這孩子很懂得節儉，她是嫌醫院花銷大才想回家住啊。”

　　“我的閨女卻是你家的人，住院或回家只能你來決定啊！”周雯是個憨厚人，說話共事一樣樣的實在。

　　“那好，咱就住到後天出院吧，後天剛好是第三天”。醫院開銷大，劉慧巴不得李麗趕緊出院回家呢。

　　第三天的時候，小妮妮睜開了眼睛，看她情況很不錯，張澎辦了出院手續，一家人都回家了。

　　按當地風俗，新生兒滿月後要請滿月酒，滿月那天親朋鄰里都要來隨禮祝賀的。做姥姥的必須給外甥送來“九鋪十蓋”和幾身棉衣褲，李麗到家后，周雯稱自己要回家打點小妮妮的滿月禮就走人了。

　　家裡添了小妮妮卻沒有喜氣洋洋的那種感覺，只有小張譽每天放學回來圍着小妮妮興奮不已。張澎跟着張大孬繼續上班，每天早出晚歸。伺候月子的事情就指望劉慧了，劉慧聲稱自己不會照顧月子，每天給李麗做的飯里除了多出兩枚雞蛋和平日沒兩樣。李麗對這些一點都不挑剔，她一直覺得家裡條件一般，吃好吃歹一樣過每天。

　　晚上張澎回來了，他走到床前輕輕摩挲着小妮妮的小手手，說真的他心裡挺喜歡這小生命呢，可是他媽平日里給他灌輸的那些猜忌又讓他矛盾不停。

　　這時，李麗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望着張澎：“澎，咱女兒滿月時在家裡還是去飯店請酒？”

　　“沒想過呢，到時候聽爸媽安排吧。”

　　“澎，你現在就去問問爸媽吧？”

　　“幹嘛這麼急？女兒才20來天慌什麼？”

　　“不是慌啦，定了地點我要通知我的好姐們呀，咱典禮時就沒請姐們吃喜酒呢。”

　　“等我去問問爸媽再說。”張澎說完起身向張大孬屋裡走去。

　　“爸、媽，李麗想問問小妮妮滿月時在哪裡請客？家裡還是飯店？”張澎問。

　　劉慧一聽這話，心裡一下子就來氣了：“請啥客？你們典禮還沒請客呢，生個小妮妮多大的事兒要請客？再說了，那小妮妮是誰的骨血還不知道，請啥客？”

　　“媽，李麗說小妮妮和我很像呢，也許是你算錯日期了吧？”

　　“我怎麼算錯日期了？你們是去年重陽節典禮的，今年剛進五月才幾天她就坐月子了，啊？還說小妮妮像你呢，小孩子住誰家就像誰，這能說明問題？”

　　“媽，要不抱孩子去做個鑒定吧？”

　　“鑒定你個頭！你以為自己是有權有勢的人鑒定機構會給你認真鑒定？少提這事兒！”

　　“媽，那小妮妮天天在長大，那以後我和她算什麼關係呢？”

　　“什麼以後？等過了滿月她就得回娘家，這是風俗，到時候咱再也不去接她回來，讓她們母女滾出去咱家不就得了？反正你們典禮時也沒領結婚證，她想告也沒門！”劉慧堅持己見，死認為小妮妮不是張澎的骨血，原來在她心裡早就做好了趕李麗母女出門的打算。這豬腦袋張澎就知道一味的對劉慧言聽計從，可憐那李麗對這些一直蒙在鼓裡。

　　回到卧室，李麗問張澎和媽商量好請酒地點沒，張澎有點心煩大喝：“不請客了！家裡也沒錢！”

　　“這怎麼行？典禮時沒請客好幾個姐妹都在埋怨我，現在有女兒了再不請客那些姐妹會取笑我的！”

　　“什麼也別說了，咱家是咱媽說了算的，多說沒用！”張澎說完自顧躺下休息去了。

　　沉寂的日子，李麗惦記着滿月酒的事兒一直放心不下。又過了兩天，剛好張澎不去上班了，李麗又提起起滿月酒的事情，這次，張澎發火了：

　　“問問問！我先問你，典禮是大事你為什麼不要求大操大辦？現在小妮妮的滿月酒你就這麼迫切要求操辦？莫非真像別人所說，典禮時你已經有孕在身顧不上操辦？” 張澎憋在心頭的疑問終於抖摟出來了。

　　“你說什麼？誰跟你說典禮時我已經有孕在身了，啊？”這個平日里少話的李麗此刻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說的！”劉慧一直就在屋外聽着屋裡的動靜，她推門進來接上了話茬，“都說便宜沒好貨，怪不得你不要巨額彩禮、不要求大操大辦，敢情你當時在急着給肚子里的孩子找主兒呢！”

　　“媽！你怎麼可以這樣講話？小妮妮不是張澎的那是誰的？難道長在我身上的東西我不知道根底？”

　　“那我問你，你們年前重陽節才典禮，今年五月初頭就該坐月子了？”

　　“媽！你怎麼可以這麼算日期呢？張澎八月初出獄我們就住一起了，你沒算算那些日子嗎？”

　　“你少給我犟嘴！這小妮妮絕對不是我家張澎的！你想請滿月酒回你娘家去請！我家沒這個義務！”劉慧說到這裡，扭頭衝著不吭聲的兒子喊：“張澎！既然今天打開天窗了，咱也不留她們娘倆了，把她的衣物都扔出去，讓她娘倆走人！咱家是不會給這野妮子請滿月的！”

　　李麗氣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眼淚“嘩嘩”往下流，為了不讓叫喊叫聲嚇到小妮妮，她抱起了小妮妮。劉慧則一不做二不休，到處翻出李麗的衣物讓張澎往外扔，這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個場面。

　　有好事者偷偷給李麗的娘家人打電話告急，很快，李麗的媽媽周雯帶着家人趕來了。問清了事情的原委后，憨厚的周雯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倒是在場看熱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議論不休：

　　“這劉慧算日期算得不準，冤枉人家李麗了”。

　　“這張澎也是的，你媽說啥你聽啥？就沒聽醫生是咋說的？”

　　“嗨，這張澎小子從來也沒陪人家李麗去過醫院，他能知道啥呀？”

　　“唉，讓你走你就走唄，一個女人，到哪裡還找不到刷鍋洗碗的鍋台，非得在這裡受氣？”

　　……

　　聽着人們的紛紛議論，周雯同來的人圍在一起商量了一個主意：“看劉慧的態度是容不下李麗在家了，乾脆帶着李麗先回咱家住些天再說吧。”就這樣，李麗被娘家人帶走了，這一走，她還能回來嗎？

　　（五）

　　農村時下流行早婚，先生孩子后辦證的小兩口子比比皆是。如果小兩口過安穩了還好，如果過不安穩隨時可以分道揚鑣，而且沒人上告。在大家意識里，這種沒有辦證的婚姻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告也沒用。

　　自從李麗被家人帶走後，張大孬一家人再也沒去叫過，一段婚姻就這麼終止了。咱且不說李麗帶着個吃奶的嬰兒回到娘家是如何生活的，咱只講張澎這頭的故事哈。

　　李麗走後的第一年，劉慧滿心等着大閨女往家跑，在她感覺中，好像張澎那張俊朗的臉能勝過十萬元彩禮似的。一年過去了，沒見一個大閨女的影兒，空做了一場白日夢。

　　第二年，經人介紹，家裡來了一位單身女子，相貌不錯，可惜進了家門才知道這女子是個藥罐子。幾經盤算，劉慧決定讓張澎趕走這女子，家裡可不能養個藥罐子，花錢不少說不定還不能生孩子。

　　第三年，張澎在工地上領回來一位能幹的女子，這女子有過一段失敗婚姻但沒生過孩子。劉慧不同意，原因是這女子萬一不會生養咋辦？家裡就張澎一個兒子，娶個不會生養的媳婦可不是鬧着玩的。

　　到了第四年，從大年初一等到年末三十，張澎連個媳婦影兒也沒找到。人怕出名豬怕壯，劉慧挑剔和猜忌的脾性被鄰里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幾十里都知道了，誰家有女也不和她家打交道。眼看着張澎就要打光棍，一家人開始猴急發慌了。

　　這下子有好看了，當初趕李麗走的時候，劉慧說過大閨女往家跑的，沒想到李麗走了四年了，張澎什麼也沒撈着。

　　再說村裡的快嘴婆，她一直在關注着張澎和李麗的情況，眼看張澎連個媳婦影兒也找不到，她想管管這個閑事兒。在街上，她把張澎拉到一個僻靜處：

　　“張澎啊，不是奶奶說你，人家李麗多好個媳婦兒啊，聽上你媽的話你把人家給趕走了，啊？這不，你也找了四年了，找到一個媳婦沒 ” 張澎慚愧地低下了頭，他理屈哦。

　　“張澎啊，那小妮妮現在已經上幼兒園了，你找個機會去幼兒園偷拍幾張相片回來比一比你的相片，看小妮妮和你像不像？等你想通了，我去幫你說情，讓李麗和孩子回來吧。”

　　“奶奶，你說她、她這幾年沒找婆家？”

　　“找啦！找了個離過婚的，那破男人有個毛病一喝酒就鬧事打人，過門不到半年李麗就跟他分手了。”

　　“哦，這樣啊。”張澎聽了快嘴婆的話，陷入了沉思。人的思想有時候就這麼作怪，難道只許自己找媳婦就不許人家找婆家？

　　張澎當真找機會偷拍了小妮妮的相片，拿回家中讓父母看。張大孬一看：“天哪，這小妮妮和張澎小時候活脫脫的一個人吶！”

　　劉慧眼睛有點潮濕：“媽呀，敢情當初真是我算錯日期了？這小妮妮的長相和張澎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呀！”

　　昨日的“臭不要臉”瞬息間成了搶手寶貝，好像每多呆一會兒，李麗就會被人搶走。事不宜遲，劉慧決定請快嘴婆去李麗家打探消息，看李麗有沒有想回來的意向。她這前前後後的反差，說句不好聽的話，那是：吐出來再咽回去、拉出來再坐回去！

　　熱心的快嘴婆當真去探聽李麗口氣了。下午時分，快嘴婆來給劉慧回話了。

　　“李麗沒在家，她父母說了，只要她願意回來父母不阻攔，畢竟有小妮妮粘連着。想跟李麗商量事情也不難，張澎必須備上十萬元現金，再叫上有頭臉人去家裡商量才行。”

　　“這？家裡一下子拿不出十萬元現金呀。她回來了，家中里裡外外都是她的，要那麼多現金幹嘛呀？”

　　“幹嘛、幹嘛？省的你說人家便宜沒好貨，只要人家願意回來，這個數字夠便宜你了呢。”

　　“好吧，等大孬回來我們合計合計，咱抓緊點，把他們的事情安頓好了我也就不操心了。”

　　“哼！費這麼大週摺都是你自找的！除了我這個好管閑事的人，怕是沒人沾你家邊了呢！”

　　“嬸子啊，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這不是都按着你說的去準備了嗎？” 劉慧笑臉陪個不停。

　　很快十萬元現金湊齊了，就差個有頭臉的人了。誰去合適呢？對了，請支書去，他在村裡、在方圓村子里都很有面子！

　　一輛轎車載着支書、快嘴婆、張大腦夫婦和張澎直奔李麗家。一路上七嘴八舌都在教張澎到時候咋說好聽話，如果需要，給人家下跪也值得，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嘛。

　　到了李麗家，李麗的叔叔大伯、父母已經在等候了。雙方人員一陣寒暄后開始言歸正傳。

　　“親家啊，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從今兒起刮大風都颳走了哈。今天，咱商量一下李麗跟張澎的事情咋辦吧？” 劉慧望着周雯夫婦倆先開口了。

　　“唉，我家閨女沒才料啊，到了你家怕是伺候不了你一家人呢。”周雯冷冷的回答，對上門來的生意，該軟則軟該硬就得硬。

　　“嗨嗨嗨！親家啊，你這不是在罵我嗎？以前我是昏頭了啊，有眼不識珠，錯怪了李麗，這不專門來陪不是了嗎？”

　　“專門來陪不是了？”這時候去幼兒園送孩子的李麗回來了，一進門剛好接上話茬，“這好幾年都上哪幹嘛了，今天才想起來賠不是？你們有錯嗎？都是我生了個野妮子犯下的錯，你們哪裡錯了？”

　　主角到場了，好戲正式開始。支書點眼色示意張大孬，張大孬會意連忙呵斥張澎：“你愣着幹嘛？給李麗賠不是呀！”

　　“撲通”一聲，只見那張澎一下子跪倒了李麗腳下：“李麗，是我錯了，我愧對你等我坐牢的那三年時光，我愧對你和孩子，我不該聽上咱媽的話猜忌你。千錯萬錯已經錯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給你下跪了，你看着辦吧！”

　　“你這是幹嘛？通着這麼多人的面好像誰在欺侮你似的！”李麗向後退了幾步，“別跟我講‘咱媽’，別讓我玷污了你們。”

　　“李麗啊，怨不得張澎啊，他是個孝順孩子，啥事都是聽着我的話辦錯了呀，你就原諒他吧！不然，我也給你跪下好了。”說著，劉慧上前就要下跪，李麗的大伯趕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你這是幹什麼？孩子們願意咋鬧就咋鬧，你下跪不是折煞李麗嗎？”

　　“這樣好了，雙方都做個讓步，得饒人處且饒人。”支書表態了，“ 大伙兒都是忙人，誰也沒時間天天跑路管閑事。既然今天雙方家長都在場，咱把李莉和張澎複合的事情商量妥當吧，看看李麗有什麼條件，不妨說出來，好不好？”

　　“想讓我回去不難，按現在規矩，先給我買來三金一機，百元人民幣稱三斤過來，小轎車不管啥牌子開一輛。”

　　“李麗啊，咱家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下子置買不起呀。對了，來的時候帶了十萬元你先拿着，汽車咱隨後買好不好？”劉慧頭上有點冒汗，邊說邊拉開手提袋取錢。在場的人目光齊刷刷的注視着劉慧，要知道她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啊。

　　“不是我不知道你家條件，我是怕有人說便宜沒好貨呀！況且，隨大流我也沒出格。”

　　“這？”劉慧伸進手提袋的手停住了。快嘴婆拉住周雯小聲嘀咕着，意思想讓周雯勸勸閨女見好就收，別把弦拉得緊繃繃的。

　　“呵呵呵”，支書又開口了，“張澎啊，就看你表現了，商量不好李麗，你就長跪別起來啊！”

　　支書的話剛好提醒了李麗的叔叔，他衝著李麗喊：“還不把他拉起來 ？以後叫他咋做人呢？”

　　李麗看了張澎一眼想笑卻沒笑出來，她扭着臉伸給張澎一隻手。張澎見狀知道李麗原諒自己了，他趁勢趕緊站了起來。在座的人都看在眼裡，頓時，滿屋的讓茶聲、讓煙聲一下子活躍起來。

　　經過一番周詳商談，最後，雙方一致通過：劉慧帶來的十萬元現金算是彩禮留給李麗；張澎帶李麗先辦了結婚證再擇日舉行典禮儀式，典禮的那天，娶親的車隊和鼓樂隊一樣不能少！

　　就這樣，由於劉慧疑神疑鬼導致的婚變鬧劇，讓張澎和李麗繞地球一周又通通回到了原點！真所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還有：只說是好馬不吃回頭草的，卻誰知費了好大週摺到最後磕着頭才吃到回頭草，天大的諷刺呀！

　　故事到此要結束了，筆者有幾句話且說與世人：一個和睦幸福的家庭，離不開相互間的真心相待，互相猜忌只能讓幸福背道而馳。家庭里有“兒子”和“丈夫”雙重身份的男人，切記自己“男人”的身份，既不能讓父母對自己有“小麻雀，長翅膀，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失落，又不可讓妻子有“外來戶”的感覺。對父母和妻子的話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偏聽一方必將給另一方帶來無盡傷害，甚至反目成仇，要做家庭中遊刃有餘的智慧男人！

　　（後記：2013年冬，張澎和李麗重新大辦了婚禮，於2014年冬天，李麗為張澎生下一子現在快滿六個月了，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