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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下)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七

  八十年代,人們愛集體活動,看電影,辦運動會,唱歌、跳舞。那時的電影票價伍角、一元。最頂級的影片也在小鎮上映,影院差不多場場滿坐,影院收入不錯,普通人、小地方的人也能欣賞到最頂級的藝術。壟斷還沒有完全形成。

  83年,年輕人進入一個瘋狂階段,國家進行嚴打,一大批年輕人多因打架入獄,斷送了青春。而之前,我熱衷於偷開汽車,躲過一劫。

  八十年代,新生事物不斷湧現,價值觀不斷更新。84年春晚,張明敏一人獨唱四首歌,紅遍大陸。雖然之前劉文正、鄧麗君幾乎家喻戶曉,年輕人幾乎都在傳唱他(她)們的歌,但電視傳播力度巨大,春晚的影響廣泛。一時間,《我的中國心》在大陸各個角落唱響,一股流行風更強勁地颳起。通俗歌曲比文學、電影更有傳播力度,更具有無堅不摧的力量。人們憧憬未來,希望未來蒸蒸日上。84年春晚是精神的釋放,是激情的堆徹,是寬鬆的環境,是自由的氣息,是人們祁盼美好生活的集中體現。

  84年春晚,在人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時呼嘯而來,又匆匆而過,人們以為那令人砰怦然心動的高峰會一個接一地到來,然而沒有。多年過去,我們才知道,84年春晚就是一個高峰,就像史上的唐朝,輝煌燦爛,像座高山,讓後人仰望,難以跨越。

  84年,中國事隔多年後重返奧運,勇奪15金,尤其是女排奪冠,鼓舞人心。女排其後五連冠,廠里也開始舉辦排球聯賽。86年世界盃后,廠里又舉辦足球聯賽。聶衛平在中日圍棋雷台賽勇奪11連勝,極大鼓舞了國人的士氣。許多人因此愛上圍棋,我就是那時愛上圍棋的。

  我喜愛圍棋,愛那黑白分明的兩種顏色,簡單的線條,361個交叉點,任意擺放,像戰場,任人弛騁。圍棋放任人的想像力,激發人的創造力,開拓人的想像力,開發人的智商。因下棋我也結交了許多朋友,其中就有成。成大我兩歲,是機關團支書記,科長接班人。

  成上海人,父苗族,母親漢族,成英俊。他常領我到他在牧校的家中,成父母均是教授,父正直,有時批評成玩世不恭的。母親典型的上海人的作派,說話總帶着酸味。成自信,近乎自負。做所有事都有自己的理論,就他同事的話說:成解大手都有自己的理論。

  成可以算是我的師傅,我初學圍棋時,多是他在教我。我們常在我房中下棋,下得晚了,成就留下和我同擠一床。成當時正經歷感情挫折,與自己相戀的女友轉眼跟了他人。成輕視女人,不相信愛情。入夜,成和我談女人,評論女人,說他的戀愛史。成談女人的特性、愛好、弱點。成詳細向我述說他和女友的代戀愛經過、細節。

  逢休息日,成就帶我到附近學校找高手下棋。小鎮有幾所大專院校,集中了許多圍棋的高手,地區舉辦的圍棋比賽,個人前8、團體前3都在小鎮。第一名業餘三段,在小鎮學校教書。

  起初和成下棋,我負多勝少,但我用功,沒事就一個人看棋書、打譜。愛看書的好處明顯,大多數人下棋是通過和他人對奕來提高棋藝,而我大多靠看書提高水平。時間不久,廠里舉辦棋賽,我贏了所有對手殺入決賽,包括成,決賽時就剩我和對手,比賽就在我宿社進行,我在形勢大優的情形下莫名其妙輸掉了比賽,得了亞軍,我鬱悶許久。

  時間不長,成父母的學校舉辦圍棋邀請賽,我代錶廠里參賽。那是慢長的聯賽。起初我一盤未負。但越往後對手越強,那時我正與女友熱戀,恰逢廠里放《紅高粱》電影,我草草輸掉比賽趕回廠看電影。我至今不能原諒自己,因為我的個人成績關係到團體成績,我輕率、不負責任。也許我的性格仍有散漫、不夠頑強、堅韌的一面。我至今奧悔。最終我廠獲得團體第二,我個人成績未進前8,可忽略不計。

  偉到小鎮找我下棋、遊玩時,戴了眼境,留起了小鬍子,有點文藝范兒。夜晚,我們同擠一床,我又準備和他徹夜不眠,暢談理想。偉卻說,我現在不想那些了,我準備和母親找個門面,開個鋪子,我茫然。這時,涇濟熱潮席捲全國。

  果然,我再進城時見偉在城中心地段開了小鋪,面積狹小,但地段好。那時少有人做生意,凡做生意多能賺錢。偉還在單位上班,和己退休的母親輪換看守。

  那時,平日街道冷清,除星期天,少有人在銜上閑逛。年輕人大白天在銜上閑逛,會被人冷視。大多數人在單位上班,國營的、集體的。上班雖工資不高,但能養家湖口。單位有福利,生病單位報銷。年輕人結婚,單位分房,房雖簡易,但不收費。大多數人結婚,購置幾樣家電,如電視、錄音機、洗衣機,打套傢具。花幾千元錢就可成家,難富有,卻也不至貧窮,有頭腦、膽大、無工作的人去做生意,開鋪子,跑運輸,倒買賣,大多能賺錢,因為經商人員少,竟爭少,行業未形成壟斷,市場開發有潛力,勤勞便能致富。

  如果有一天,當我們付出辛勤的汗水,到頭來仍兩手空空,努力未能換得成功,換來的也許是身理和心理疾病時,我們會困惑,一個偉大時代擺在面前,為何我總是獲得失敗的經驗。挫敗感讓人喪失自信,感到自己就像那孫猴子,終有千般本領,仍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你不是齊天大聖,你就是一隻亂跳亂崩的猴子。像那耍猴人牽的猴、在鑼聲中跑來跑去。

  八

  87年,廠里要組建合唱團。工會與團委合辦。遇任命我為團長。關於合唱團,遇也許有整體構想,如沒有,可以請專業人士指導。我全無經驗,不知從何下手,遇只安排我做事,並不指導我如何做事,遇城府很深,話不說穿,事不點透,只談工作,不談生活。關於合唱團,遇也許也是摸着石頭過河。

  廠里文藝多年不辦,多沒經驗。合唱團成員為廠青年。先授課,請有樂理特長的人授課,教大家識譜、演唱枝巧。請市歌舞團的專業人士教舞蹈。我完全是門外漢,只是做組織工作,接待歌舞團演員,安排他們的住宿、飲食。像個打雜的。

  第一天開課,遇要我上台照花名冊點名,我洋相出盡,如果人生能夠重來,如果只能重過一天,我希望就是這一天。我盡挑生人點,熟人忽略而過,高一聲,低一聲。把翟念成瞿。過後遇批評我,我羞愧!

  合唱團的目標是辦一台晚會,歌舞團的專業人士教排歌舞。我們也自編了幾支歌舞、獨唱、小合唱、相聲。

  我參加了一支印度舞的表演。平時,我領着大家苦練,反覆練,一遍遍地練,注意細節。頑強、認真,也許是我的強項。當最後人員到位,節目敲定,我們就認真排練,力求完美。

  節目在廠大禮堂演出,上千個坐位坐無虛席,過道里都站滿了人,孩子們直往舞台上爬。演員全部上妝,服裝統一。節目演出效果極好,特別是四個男青年的吉他彈唱,更是點燃了觀眾激情。87年春晚,費翔的《冬天裡的一把火》唱響大陸,他們正是模仿費的演唱。

  第二天,小鎮各單位紛紛邀請合唱團到他們單位演出,我們又開始了巡演,場場爆滿。

  單位新分來一女孩萍,冬說那女子好。冬眼光獨到,看人准。萍剪髮、圓潤,穿一身綠軍裝,走路時兩手優雅地搖擺,像舞蹈。冬說好,就是喜歡,我明白。但冬沒有行動,追女孩,他比我還笨,我為此起名為“姐妹缺失症”,此病難醫。

  廠里建合唱團時萍是演員。一天,萍到我宿社閑聊,我房門半開,冬猛地推門進來,見萍在,愣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我忙招呼他坐,他極不自在。坐了一會兒便退了。

  第二天,我約冬散步。冬說我傷害了他,說我喜歡萍,萍也喜歡我。

  我說:“我不知萍的想法,但我不會去追萍”。

  冬說:“我不反對你追萍,只是你傷害了我,你都意識不到”。

  “我既沒追萍,萍也沒說喜歡我,你別多心”。我說。

  那晚的談話苦澀,難以為繼。我們朋友之間似乎有了隔閡。我沒追萍,而是盡量遠離萍。後來萍嫁了一位帥哥,我和冬的隔閡也慢慢修復。

  九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愛情浪漫而美好,我亦如此。

  她有迷人的眼晴,苗條的身鍛,柔軟的腰肢。跳舞時摟上去應有很舒服的感覺。儘管她不跳舞,但我一樓她的腰我就知道她腰肢柔軟。我在舞廳中常碰到這類女子,每當優美的華爾滋舞曲響起,我就會尋找她們。我輕盈地托起她細軟的腰肢,滑入舞池,舞優美的滑步。它昂頭、挺胸,優雅地滑行、旋轉。彷彿是我將她整個托起,她輕盈,舞感極好。她飄着,轉着,盡情亨受舞蹈帶來的快樂。音樂,燈光,幻影,如夢。她像夢中的女子,我們盡情舞蹈,陶醉在迷幻的舞池,旁若無人,好像舞池裡只有我們一對舞者。我們之間沒有語言,不用眉來眼去,就彼此相知。

  我希望我的愛情能相互傾訴。春天的傍晚,我們走在田野,微風拂面。夕陽西下,太陽映紅了半邊天,麥苗翠綠,空氣清新。她是一位很好的聽者,無論是否聽明白她都點頭、慢慢地附和我。我盡情地訴說著我的童年、少年時光,說我的家人,我成長的七九六礦,我的夥伴,我養過的狗——黃子,說童年趣事,我陶醉於童年往事。我說著我的文學夢想,看過的書籍,喜愛的作家。我希望這一切是真實的、美好的。

  我不知為何說到我的初戀,說到惠。我知道這很蠢,我應是一張白紙,她就是我的初戀,但我做不到,我很誠實。我沒有說我有多愛惠,和惠在一起時我不懂愛情。但我愛着惠,一直愛着惠,我寫了一篇《初戀》,她看了,我又要自責我的愚笨。我不明白惠對我有多大影響。

  工作後來到新單位,我青春勃發,渴望愛情,愈投入到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之中。她吸引了我,她就像是一個幻影將我的魂魄攝走。我始終不願承認我有戀惠情結,就像許多人有戀母情結而大都會否認。直到幾年後我的發小、惠的同學見到她,說她像惠,我才有所醒悟。她有像惠之處,她們都有苗條的身鍛,迷人的雙眸,臉型、身材相近。都有火一般的個性。

  我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像惠我才追求她,早先我沒有意識到她像惠。事實上,一個人不可能完全像另一個人。和惠在礦山時我8歲到19歲,惠在我的記憶中是不斷成長、變化的,從瘦小到修長,從單薄到豐滿,從蒼白到迷人,從簡單到複雜。惠有怎樣的個性,我說不清,因為我們相處時惠太小,個性沒有形成。

  我不懂女人,好像從來不懂。家裡沒有姐妹,沒有女性夥伴,和惠在一起時我還小,還不懂得總結經驗。家裡唯一的女性是母親,而母親與其她女人一定不同,母親是長輩,是依靠,我們可以和母親無理取鬧,而和其她人相處要包容。

  我感覺她越來越不像惠,這讓我痛苦。她吸引我是因為她有神密感——我無可救藥地被神秘女人所吸引。我以為她們有內涵,像一本書,可用來閱讀。當我將她的神密外衣一件件剝去時,發現她空洞,並無內涵。她大多是因孤僻、自卑、孤芳自賞而遠離人群。適合婚姻的女子也許是鄰家女孩,知根知底,易相處。而人們喜歡遠方、夢中的女子,喜歡畫中的人物,水中的月亮。神密、虛幻才有美感,才吸引人。我看不透人,尤其看不透女人。

  我們相處,不完全是被她的靈魂所吸引,她靈魂的魅力在一點點消失。我身體里分泌的荷爾濛控制了我,我知道這很愚蠢,但我無法控制自己。像《聊齋志異》中美麗的狐仙,攥住了那書生的靈魂,讓他不能自拔。

  我可能還愛着惠,但我也愛着她,我把她愛的讓她迷失方向,讓她找不到自己,讓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誰,讓她無所適從。我愛她愛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愛的是不是她。太多的時候,我將她點燃,也將自己燃燒。

  我嚮往美好而浪漫的愛情,卻不知和誰演繹。尋找愛人比在舞廳中尋找舞伴更難。舞廳的燈光迷幻,舞伴塗脂抹粉,有時還戴着面具,虛幻、飄渺。而生活的舞台在陽光下、烈火中,被各種慾望燃燒着,蒼白,真實。

  理想離我越來越遠,我的愛情毫無詩情畫意。我知道我此時很愚蠢,我放棄了理想,我的愛情即不美好也不浪漫,但很實用。大多數人的愛情最終會走向庸俗,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終將會為我的無知而付出代價。太多的人希望通過戀愛來治療自己的心理疾病,卻不知愛情有時會帶來更多的心理疾病。

  多年後聽說惠離婚又再婚,我感慨萬千。我有時希望自己是電影中的英雄,勇敢地去拯救惠。而我不能自救,何談救人。我們曾是一對小戀人,多年後又成為一對病友。我可能一直崇拜惠,她激情似火,敢於實踐,勇於放棄,敢於嘗試。惠也許早已將我忘記,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拯救,我們早己形同陌路。

  我常想,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經歷了那個美好時代。儘管短暫,稍縱即逝。在我們沒有任何準備時呼嘯而來,又匆匆而過,快得讓我們沒有深刻體驗,沒有深入感受。像戀人的初吻,輕快,美妙。像微風吹過,令人歡愉。但我們畢竟經歷過,感受過,沸騰的生活過。幸運的是我們正年輕,活力四射,精力旺盛,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我們為美好年華,為青春時代,我們歌唱、舞蹈、戀愛。我們快樂,像鳥兒般自由飛翔。

  八十年代,一定不是史上最好年代,但它開啟了一代人的夢想,讓一代人瘋狂投入。無論夢醒夢碎,我們都曾經有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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