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壓歲錢

　　那個年代，中國和我們家一起貧窮。

　　那年春節，全家人都沉浸在期待大姑到來的喜悅中。

　　大姑嫁到了廣州，已有好幾年沒回來了。父親燒起火，我和弟弟就圍在火堆旁。火很暖，父親和母親就說起大姑的事。那時，在村裡人看來大姑是嫁給了個有錢人，好日子可有得過了。

　　天似更冷了，我們圍着火堆也更緊了。雪伴着年關將至，本是瑞雪兆豐年，可卻是被我們全家人罵著。尤其是弟弟，總問父親：“下雪了，大姑還會來嗎？大姑什麼時候才能來啊？”

　　“來，你大姑肯定會來。”父親說。

　　於是弟弟就愣看着火，期盼着火堆旁能多一個大姑的身影。

　　弟弟期盼大姑來是有目的的。

　　弟弟所謂的目的就是要大姑的壓歲錢。父親母親曾不止一次地說，大姑有錢。如果有了壓歲錢，弟弟便可以上縣城了。因為每年正月初五是小年，而我們的小縣城“趕會”。“趕會”那天是縣城一年當中最熱鬧的一天，全縣城的男女老少都會去“趕會”，而能夠“趕會”那是我們最大的夢想了。然而從我們家到縣城要跑半天的路，但如果父母能給幾角零用錢買點東西，就是跑幾天的路我們也樂意。

　　弟弟越來越着急了。

　　臘月二十九，大姑和大姑夫終於來了。弟弟忙從屋裡跑出來，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大姑的面前。大姑笑了，給了弟弟糖吃。弟弟吃完糖，很失望地去找母親，說：“大姑沒給我壓歲錢？”沒說完，弟弟的嘴一撇臉拉了下來就哭了，哭得很兇。

　　“傻孩子，還沒到大年初一呢，大姑會給你的。”母親擦着弟弟的眼淚就笑了。

　　弟弟期待大年三十快些過去，於是年夜飯弟弟都沒吃就去睡覺了。母親問弟弟為什麼睡覺，怎麼連飯也不吃？“睡覺了，年三十過得就快了。”弟弟說著就把頭用被子蒙上。大年初一的晚上，大姑給了我和弟弟各五元錢。弟弟拿着錢蹦得好高。那時，五元錢可以解決好多問題。

　　弟弟拿着五元錢，見了小夥伴就掏出錢炫耀。小夥伴更羨慕弟弟可以去縣城“趕會”了。弟弟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把錢藏在枕頭底下。沒事，弟弟就拽着我，說：“哥，這五塊錢可以買個書包，還可以買個小車，還剩不少呢……”

　　大年初三，大姑又要走了。

　　大姑初五再走吧，我們一起去“趕會”。弟弟拽着大姑的衣服。

　　大姑笑笑，拍着弟弟的腦袋說：“大姑什麼世面沒見過啊。”說著，大姑大姑夫便和我們一家人再見了。大年初四，弟弟在家坐不住了。那天一個賣豆腐的老頭來我們家要賬，說我們家欠了幾年的豆腐錢都沒給。父親說等兩天一定給。

　　晚上弟弟回來，又將五元錢炫耀給我看。吃過飯，弟弟很早睡了，弟弟睡的時候和我說了三遍明天去縣城。弟弟睡了的時候，忘記把錢放在枕頭底下，而是放在了桌子上。

　　天亮，弟弟哭得很兇。弟弟的五元錢找不到了，弟弟翻完了枕頭，就翻大床，然後到床底下去找……幾乎所有的角落被弟弟翻過了一遍，都沒找到五元錢的影子。弟弟拽着我的衣服，哭着說：“我的錢找不到了，我沒法去縣城了。哥，我去不了縣城了。”弟弟像瘋子一樣。

　　父親吸着煙袋。半晌，弟弟拽着我的衣服說：“是你偷了我的錢，一定是你，昨晚我拿給你看的。”弟弟突然和我打了起來，要我還他的錢。

　　“我沒有！”我將弟弟甩在了地上。弟弟趴在地上，滿身是泥。我看到弟弟怪可憐的，就想到拿出我的五元錢和他平分算了。可是那一刻，我驚呆了，大姑給我的五元錢也沒有了。我的全身開始了痙攣，錢，錢，我的錢哪兒去了？我也開始像弟弟一樣地到處找錢。

　　那天，弟弟和我打了起來，最後罵我，他總認為錢是我偷的。母親哄着弟弟，等有了收入給弟弟五塊錢，並帶弟弟去縣城，買書包、買小車、買玩具……可當弟弟看到別的小夥伴去縣城趕會時，不顧一切地又哭了起來。

　　可父親終究把欠了幾年的豆腐賬給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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