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櫻花林十四【連載】

　　六 夢飛傷(3)

　　活動終於在太陽行將隱去時結束，楓也終於可以單獨陪在我的身邊，我看着他把餘下的工作做完，而後轉向我，面帶些許的疲憊。我站起身，拍打掉他肩頭微落的塵土，眼神中隱含無法掩蓋的憂傷。

　　在我的要求下，我們來到附近的一家餐館。楓要了兩瓶啤酒，在煙酒瀰漫的燈光下，獨自飲着，我看見啤酒流過他的喉嚨，而後灌入腸胃，將楓的眼神隱藏。

　　我一直默默吃着自己的飯食，楓一直默默喝着酒。在臨近結束時，楓說，陪我喝一杯。在楓為我斟滿啤酒的霎那，我看到透明的玻璃杯出現橙黃，最後漫布整個杯身，蒼白的泡沫溢出杯口，就像尚未飄散的蒲公英，繫於枝頭，輕柔搖曳……

　　啤酒灌下喉嚨，冰涼直入肺腑，麻木而苦澀。楓說，酒可以讓人臨時忘記疼痛，於是我又灌下一杯，麻木更甚，苦澀更濃。我的眼淚不覺的流下來，並開始與楓一起，整杯整杯的灌下啤酒，興奮而狂野。

　　夜幕下的城市蒼白而雜亂，它更適合孤獨，適合一個人，遠遠的逃離這個世界，只留有哀傷與嘆息，或是默默的苦澀。

　　楓騎車載着我，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飛奔，我們高聲叫喊着，看群樓的霓虹交相閃爍。楓的背部滲出汗水，T恤露出單薄雙肩的輪廓。我大聲的笑他。

　　寬闊的馬路總有汽車呼嘯駛過，粗壯的槐樹逐一留在我的身後，我的白裙子隨風飄起來，只是四周的空氣依然炎熱。

　　楓將車子推上天橋，而後脫掉T恤，躺在上面，眼睛望向黑暗的夜空。我蹲下，看到他的眼神迷離。楓說，我已許久沒看過星星，這裡的夜空太過凄涼，而後吟起易安居士的《武陵春》：風住沉香花已盡，日暮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我站起來，看到天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在黑夜中幻化成五光十色的綵帶，像是時光穿梭，我盼望它能帶我回到過去，回到和楓相識的那個黃昏，我會堅定的拒絕他的眼神，拒絕愛所帶來的痛。

　　一雙手伸到我的胸前，楓起來，在後面抱住我。把手伸開。楓說。我平伸雙手，感覺微風吹過脖頸，髮絲跟着飄起來。楓抓住我的手臂，輕微晃動，看着腳下的滾滾車流，我突生一種飛翔的美感，開始緊閉雙眸。

　　楓在後面輕輕的吻我，我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轉過頭，輕輕笑起來。他突然問起我肩頭的傷疤。這一刻終於來臨，只是它是在我微感幸福的時候出現。

　　我聞到楓身體中散發著孤獨的酒氣，內心聚顫。我害怕這一刻的到來，它是我內心最後的一道防線，我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楓，希望他就此停止。

　　楓用力抓緊我的臂膀，將我推向護欄，大聲的質問我，為何要封閉自己，為何會選擇楚生，為何不肯出來。我依偎在角落裡，淡淡的哭泣……

　　我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忘記楚生，更無法面對楓。北方都市落魄的生活，總是在黑夜降臨的時候出現我的腦海，酒吧里的沉醉、房間里爭吵、還有流浪在街市上的人潮……

　　夜風逐漸涼了起來，我在夜風中瑟瑟凍醒，已看不見楓，只有空蕩蕩的天橋與周圍孤獨的群樓。我感到害怕，孤楚而無助。鐘錶的指針已過凌晨5點，天馬上要亮起來，溫柔的陽光將重新灑向這座孤立的城市。

　　天橋的行人逐漸多起來，我一個人孤坐在角落裡，數個過往的人群，陌生而冷漠。

　　可惜，人生只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當我想慕然回首時，卻是人事已非。

　　當清晨的陽光在我白裙子上留下斑駁的時候，楓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終會回來，只是我已註定要流浪、漂泊。

　　那一晚，我們在溫柔中相擁着對方，楓的吻遍布我的全身。我閉上眼睛，感受世界的黑暗，感受楓輕微的喘息。我的眼淚突然流下來，伸手抱住楓，哀求着說，別再問我的過去，別再問起那道疤痕。這是我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它脆弱而落寞，經不起輕輕的撞擊。

　　之後的日子裡，生活依舊沉默而單調，只是在一個夕陽落照的下午，我們挽手去公園散步。看着橘紅色的夕陽，透過這座城市的大小群樓，將溫柔的陽光漫撒下來，拉開了我和楓長長的背影。

　　我好久沒有出來，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溫柔又愜意的陽光，生活的一切只在很少擁有的時候，才會感覺它的珍貴。陽光對於我現在的生活，更像是一種奢侈。

　　我的心情突然好起來，和楓說起淡淡的玩笑。我們開始回憶我們的大學，回憶各自難忘又頹廢的生活，回憶北方都市一個一個快樂、煩悶、傷心的夜晚……

　　在輕鬆的時候，我終於發現楓的語言充滿陽光，可愛而溫暖，只是這一切來的晃似太遲，我們的一切早已結束，那些甜蜜與快樂已成過去。

　　我的內心始終有一種感覺，感覺我的愛情註定殘缺不全，我的生命缺乏終點。女人的感覺有時總會很准，它會帶着我走進生活未知的方向。我曾把這種感覺講給楚生，他的眼神始終充滿傲慢與玩味，自然不會相信這種虛無的幻覺，只是它一直是我心中的痛，盼望與人分享。

　　或許我傾訴錯了對象，看着身邊的楓，他的眼神已將過去隱藏，讓我看不到他生活的方向，我們或許註定要陌路……

　　當太陽將隱匿於這座城市的層樓之間，天邊只留有一抹晚霞的時候，我們要轉身離開了。我知道，屬於我的黑夜即將來臨。

　　在回家的路上，一隻白絨絨的狗兒晃動着捲曲的尾巴，開心的跑到我的身邊，來回竄蹦着，撲到我的腳下。我饒有興緻的抱起它，看着它一雙烏黑的眼睛，感覺到久違的童真。我突然有一個強烈的念頭，轉頭和楓說，我要養一隻狗狗，和它一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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