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小說）

　　有句成語叫“迷途知返”，但不是每一條路都能返回，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返回的機會。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迷路的時候，有些路一旦迷失，就再也不能返回了。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寫的時候我的心是沉重的，是痛的。——題記

　　一

　　十一點，李磊的父親李胖子打開了電腦，開始試着進入湖南高考成績查詢系統，裡面什麼也沒有，他的母親李嫂在廚房裡忙碌，李磊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湖南高考的成績原定七月二十六號公布，現在提前到二十五號十二點，李磊的父母早早地關了店門，回家來守候，心情又是緊張又是期盼，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快要到來，謎底就將揭開。

　　十一點半，李嫂把弄好的飯菜端上了桌子，她卻沒有像以前一樣招呼李磊父子過來吃飯，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李胖子旁邊，眼睛盯着電腦屏幕，李胖子每隔一會就點擊一下查詢系統，胖臉上顯得焦慮、不安。

　　十一點四十，李胖子點擊的頻率越來越高，還用手機發出了查詢短信，平時多嘴的李嫂此時也緊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眼睛在李胖子面上和電腦屏幕之間遊離。

　　十一點五十，電腦查詢系統里出現了一條重要的信息：文科一本上線分數560，二本上線分數503。李胖子心跳開始加快，嘴裡輕呼了一聲：”503！“文 科二本上線是503分，李嫂的眼睛也開始發光，房門響了一下，李磊拿着手機走到了電腦旁，李胖子對着他又重複了一遍：”文科二本上線是503分。“

　　李磊什麼也沒說，眼睛盯着手機又走進了房間。

　　也難怪李胖子激動，以前李磊在學校每次考試都是590分左右，這次考完后自己估分也是590分上下，看來有戲，如果一切正常，李磊最少能上二本，而能上二本李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炎熱的夏天，中午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雖然吹着風扇，李胖子的臉上也開始冒汗，房間里靜得很，只有電腦主機輕微的“滋滋”聲。 時間也好像和他們過不去，幾分鐘時間顯得特別漫長，一秒一秒走得比蝸牛還慢，讓人壓抑、窒息。

　　十一點五十五，手機“嘀嘀”地顫動了一下，李胖子馬上打開了信息，上面的內容是：李磊，准考證號XXXXXX，語文101，數學115，英語162，文綜422，總分44。這是怎麼回事，李胖子一時沒看明白，李嫂在旁一個勁地問：“多少分 多少分？”

　　房門又響了一下，李磊拿着手機衝到了電腦旁：“這是怎麼回事？”

　　”發錯了吧“李胖子緊張地說。

　　李磊愣了一下，又一聲不響地走回了房間。

　　一種不祥的感覺開始在李胖子心裡漫延，他馬上在電腦上點擊 查詢系統，可網站沒一點反應，一連點了幾次，還是沒反應，該死，關鍵時刻電腦死機了，李胖子一邊繼續點擊系統，一邊在腦子裡思索：剛剛手機上的信息是不是錯了？如果是錯了，那麼分數統計的會不會出錯呢？會不會把別人的分數算到李磊的頭上，而把李磊的分數又算在別人身上？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422分，不可能是李磊的總分吧，不可能的！”

　　李嫂在旁邊忍不住了，開始數落：“到底多少分啊？我就知道考不上，憑李磊那智力，考得什麼上啊！現在怎麼辦？李磊以後怎麼辦啊！”

　　“臭娘們，閉上你的臭嘴，滾！”李胖子發火了。

　　李嫂臉漲成了豬肝色，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失魂落魄地來到李磊的房門口，用手推房門，房門鎖上了，她喊：“李磊，開門。”裡面沒一點動靜，李嫂用力拍門：“李磊，快開門，快點！李磊！”裡面還是沒有動靜。李嫂急了，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窗戶下，站上椅子趴在窗戶上往裡瞅，可目力所及的範圍看不到李磊的影子，她心裡一慌，腿一軟，一骨碌從椅子上摔倒在地上，也顧不上摔得生痛的屁股，帶着哭腔喊開了：“崽啊！你怎麼了？李胖子，你快來，看看李磊怎麼了。”

　　還在電腦旁不 甘心地坐着，不斷點擊查詢系統的李胖子也慌了，走到房門口，夫妻倆人合力把房門撞開了，房裡開着燈，李磊雙手抱膝縮着一團坐在門角落裡，臉上掛滿淚珠，手機丟在地板上，近視眼鏡放在那一疊高高的書本上。

　　李嫂撲過去拉着李磊的手，又哭又叫：“崽啊，考不上就考不上，爹娘不會怪你啊！“

　　李胖子鼻子一酸，嘴裡蹦出的話卻硬梆梆：“兒子，這只是一點小挫折，男子漢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這算得了什麼，以後，機會多的是，也會遇到不少的挫折，你要頂住，要靠自己，別人是幫不了你的。”

　　李磊“哇"的一聲哭出了聲，淚如決堤的河水，順着消瘦的臉寵涌下，十八歲的淚，青春的淚，肆無忌憚地流淌在那個炎熱的午後。

　　窗外陽光明媚，飯桌上的飯菜原封不動的擺着，卻已經看不到有一絲絲的熱氣冒出。

　　“時光一去永不回......"李胖子的手機鈴聲響了，是侄兒打來的：“伯父，剛剛由於查詢的人太多，手機查詢系統出差錯了，查詢的結果都不準，現在電腦上的結果出來了，我考了621分，磊哥考了多少分？你查到了嗎？”

　　李胖子顧不上回侄兒的話，掛了電話，一路小跑奔向樓下的網吧......

　　二

　　十八歲的李磊，長得比較瘦弱，略尖的臉上常常架着一副近視眼鏡，像同齡人一樣，喜歡留長一點的頭髮，每當不開心時，就會不斷地用手把額頭上的頭髮往後面捋。和他的外表一樣，他膽子小，性格內向、文靜，但乖巧聽話，三歲時，有一次李胖子討帳時和人發生了爭執，110民警來了，讓李胖子去警車上說明情況，小李磊用小手使勁地拉着李胖子的手不放，嘴裡不停地哭喊：“爸爸，別去，爸爸，別去啊。”

　　李胖子夫妻在縣城開店，生意不錯，李磊是他們的獨苗，三年前，李磊和堂弟一起考上了縣裡的重點中學，這對好面子的李胖子來說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李家三代無讀書出身的人材，而又深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熏陶，這次兩兄弟一起考上了重點中學一中，聽人說，考進了重點中學，一隻腳就已經跨進了大學的門，怎能不叫他心花怒放，所以，李胖子對李磊期望很高，要求自然就嚴格些。

　　高中階段是讀書時期最苦的階段，重點中學的管理又更加嚴，早晨六點就得到校，晚上十點才放學，一個月才放二天假。

　　每天早晨五點四十五，李胖子床頭柜上的鬧鐘就會準時響起，李胖子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服，先走到李磊的房門口，”嘭嘭嘭“連敲幾下門，裡面的李磊就會用鼻子長長地”唔“一聲，李胖子聽到后，就先跑到樓下把車子發動，等着李磊下來。

　　幾分鐘后，李磊才會起床，這時，就會傳來李嫂的喊聲：“李磊，把口漱了！”

　　“嗯！“李磊應了一聲。

　　不一會，李嫂又喊：”李磊，把臉洗了！“

　　”嗯！“李磊又應了一個字，絕對不會多一個字。緊接着，李嫂聲音又傳了過來：”磊磊，讀書要發狠啊！“

　　”嗯！“這一次李磊的聲音已在樓下了。

　　李嫂的罵聲在樓上追了下來：”這麼大的人了，這麼不愛乾淨，臉也不洗，口也不漱，以後看你能討到老婆不！“

　　李胖子在樓下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李磊下來后就迫不及待地出發了，幾分鐘后，就到了離學校不遠的那條街，這時，送讀的車已經把整條街都塞滿了，快要遲到了，李胖子還在慢慢移車，李磊也不言語，拉開車門，眨眼就消失在上學的人流中。

　　晚上九點五十，李胖子就會準時把車子停在離學校不遠處的飯店門口等着，十點過五分的時候，李磊就會出現在車子的反光鏡里。李胖子坐在車內，從反光鏡里，就能在一群群放學回家的黑影里準確地發現李磊，因為李磊走路與眾不同，他腰板挺得筆直，一衝一衝地往前走，而且上半身會一動不動，眼睛直視前方，頭也不會左右擺動。

　　回到家后，李嫂把熱好了的飯菜端出來讓李磊吃，李磊頭一擺：”不吃！“

　　”怎麼不吃啊？“

　　”不吃就是不吃，肚子不餓！“李磊說完，走進了房裡，”呯“一聲關上了房門。

　　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叛逆，不懂得尊敬別人，別人對他的關心，他毫不領情，也不喜歡和大人交流，尤其是這種家中的獨子，李嫂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磊小時候不是這樣子，那時和大人之間親密無間，話也多，長大了反而顯得生分，好像產生了隔閡。

　　也許是考上了重點中學，李磊的心情很不錯，臉上常掛着笑容，滿面春風。很快，第一次月考結束了，九門科，李磊考了830分，在班上排名二十一，在尖子生扎堆的一中，能考到這樣，也算不錯了。

　　可接下來第二次月考，李磊的成績下滑了，在班上的排名到了三十二，尤其是英語，只考了六十三分。第三次月考更差，成績滑到了班上四十五名，英語只考了三十七分。

　　李胖子夫妻開始着急了，可李磊每天在學校學習十五個小時，不知道問題倒底出在哪。

　　這天晚上，李胖子半夜尿急，起床去廁所時，無意中發現李磊的窗口有微弱的紅紅綠綠的光芒閃動，他喊了一聲“李磊”，房裡沒一點動靜，他也沒太在意，以為李磊是在給手機充電。

　　轉眼高一上學期過去了，李磊的學習成績如在坡上剎車失靈的汽車，一個勁地往坡下滑，期終時在班上排到了五十六，差五個就是倒數第一了，而英語只考了一十九分，成了班上乃至全校名副其實的“第一”。

　　李胖子不知為什麼李磊的成績會一個勁地往下掉，問李磊，他就一句話“我也不知道”，多問幾句，他又成悶葫蘆了，只不停地用手把頭髮往後面捋，對這個寶貝兒子，李胖子沒有辦法，像豆腐掉進了灰堆里，拍又不能拍，抹又抹不掉。

　　寒假時，李胖子想找個老師給李磊補補英語，可李磊不情願：“不補，有什麼好補的！”

　　“不補，你英語怎麼跟上去？”

　　李磊用手把額上的頭髮往後面捋，不說話。

　　“你英語不跟上去，把總分拉下來了，能考上大學嗎？考不上大學，你讀書有什麼意義啊！”

　　“反正我對英語沒興趣，補也沒用。”

　　這下輪到李胖子不作聲了，好像吃什 么東西噎着了。

　　一個寒假，學校已經組織補了十天，還剩下不到二十天，現在又要補，任誰都會不高興的。

　　李磊雖是個聽話的孩子，很少頂撞大人，有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嘴裡不會說，但犟起來，也會不撞南牆不回頭，李胖子看他不樂意，也就沒有強求。

　　這天，李胖子陪李磊去醫院看鼻子，李磊的鼻子老是堵 ，不舒服，耳鼻喉科的醫生在給李磊做例行檢查時，發現李磊近視了，而且還很嚴重，要配四百度的近視眼鏡，李胖子很吃驚，也很內疚，天天陪著兒子上學下學，卻不知道他近視了，他問李磊在教室坐什麼位置，能不能看見黑板上的字，什麼時候開始近視的，李磊說坐一小組第九排，有幾個月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李胖子聽李磊說過他班裡共有72個學生，算起來他應該坐最角落最後一個座位，這對於眼睛近視了的李磊來說，不影響學習才怪，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膽小，這麼大的事這麼長時間也不和家裡說說。

　　李胖子問李磊：“你班主任知道你近視嗎？”

　　李磊不作聲，只管用手捋頭髮。

　　新學期一開學，李胖子就給李磊的班主任曾老師打電話，曾老師在電話里很驚訝，似乎並不知道李磊近視了，但他說一定給李磊安排一個靠前的座位。

　　新學期又過去了二個月，可李磊的成績一直不見好起來，李胖子心急如焚，可又無計可施。

　　這天早晨送李磊上學時，李磊對李胖子說：“爸，下午開家長會，三點鐘開始，你去的話就坐我的座位，八小組第九排。”

　　“好，我下午去。”李胖子一邊答應，一邊心裡嘀咕：這曾老師也真是的，說好了安排李磊坐前面些，現在只是從這個角落換到了那個角落，還不是沒換一樣，李磊也老實到家了，硬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才二點鐘，李胖子就來到了學校，暮春時節，天氣還有點涼，李胖子穿了套平時不常穿的西裝，還特意打了領帶。

　　李胖子找到了182班，時間尚早，家長們還沒來，學生可能都出去玩了，教室里空蕩蕩的，在教室門口，李胖子看到了一個長得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他馬上快步走過去：”是曾老師吧？”

　　“你是.....？”中年男子一臉疑惑。

　　“我是李磊的家長。”

　　“哦，李老闆，你好，我是他班主任。”曾老師嘴裡客氣着，卻面無表情。

　　“曾老師好！”李胖子遞過去一支煙，被曾老師擋了回來：“不會！”

　　“我家李磊在學校聽不聽話啊，怎麼成績老是提不高？”李胖子陪上笑臉，迫不及待地問起了李磊，他心裡有深深的自責，兒子讀了快一年高中，自己竟不認識他的班主任，更別說當面溝通了。

　　“李磊嘛，這學生很聽話，可就是不知為啥，成績總是不好，這個......可能有各方面的原因吧。”曾老師一臉嚴肅。

　　李胖子還想再問，這時，走廊那頭出現了一個衣着光鮮的人，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指粗的金鏈子。曾老師見了，馬上迎了上去，像久別的老朋友，又是握手又是拍肩又是打哈哈，那人忙着給曾老師點燃了一支煙。

　　李胖子看到曾老師丟下了他，有點尷尬。那個男的他認識，姓羅，開了一家小工廠。李胖子默默地走到李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等着家長會的開始。這時，家長們陸續來了，曾老師被眾星捧月般擁在了中間。

　　家長會快開始時，李胖子發現，那姓羅的坐在四小組第二排。

　　家長會是一個打氣鼓勁外加收補課費資料費的會，會快開完時，李胖子心裡充滿了信心，最後，曾老師說：“現在有些學生有早戀的現象，各位家長要特別注意，發現不對勁及時制止，還有，有些學生晚上回家后，還躲在被子里用手機玩遊戲，聽歌，家長們一定得常常檢查，手機和MP3都得沒收。”

　　聽到這裡，李胖子心裡一激靈，他想起了那晚李磊窗里透出的紅紅綠綠的光。

　　家長會結束后，李胖子找到了姓羅的，和他聊了好一陣子，等家長們都走光了，李胖子再一次找到了曾老師，塞了一個紅包給他，紅包里是十張“毛爺爺”。

　　晚上接李磊的時候，李胖子問李磊：“座位換了沒？”

　　“換了。”

　　“什麼位置？”

　　“五小組第二排。”

　　還是“毛爺爺“威力大，李胖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到家后，李磊和往常一樣，進了房間，不一會，房裡的燈熄了。

　　半夜時分，李胖子爬了起來，果然，李磊房間的窗里又有微弱的紅紅綠綠的光在閃爍，他用早準備好的鑰匙打開了房門，按亮了電燈，房間里，李磊坐在床上，似乎被嚇着了，正驚慌失措地在藏手機，李胖子一下子明白了，李磊上高中后迷上了手機遊戲，每晚回家后躲在房裡玩手機，不但影響學習，還把眼睛玩近視了，眼睛近視了，他又坐後面，就更加影響了學習，這樣成績就一直往下滑。

　　李胖子有點火：“怪不得你的學習成績一直下滑，你每天晚上玩手機，白天哪有精力學習？你腦子裡只有遊戲，還能裝下知識嗎？”

　　李嫂也跟了過來：“你只管玩遊戲，還讀么子書，別浪費了我的錢，快別讀了，回家種田去，要麼去做叫化子算了！”

　　李磊低着頭，一聲不吭，任父母罵，不斷用手把額頭的頭髮往後面捋。

　　這次，李胖子真的火了，把李磊的手機和MP3都收走了。

　　三

　　其實，每家都有讀書的孩子，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學有所成，光宗耀祖，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其實，少年不知愁滋味，貪玩，好奇，是孩子的共性，孩子就像一塊浩白的畫布，社會，生活不停地在上面浸染，他們身上的色彩，每一筆，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迹。

　　每一個教師，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出類拔萃，能有好成績，能考出高分，所以，對學生要求苟刻，在這應試教育的年代，也無可厚非。

　　自從晚上玩遊戲的事被發現后，李磊就更加沉默寡言了，臉上的笑容也少了。李胖子夫婦也多了個心眼，每晚都會到李磊的房門前聽聽動靜。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着，李磊的成績雖然好不了多少，但再也沒往下滑，只是英語，還是不見一點起色。對於英語，李磊很頭痛，他有自己的想法：英語有什麼好，不是說它只是一種語言工具嗎？幹嘛非得學？為什麼因為這一別人的語言而埋沒很多的人才和一個人的其它特長，古代，中國沒有英語課，不是有舉世聞名的四大發明嗎？現在有了英語課，中l國又為世界貢獻了什麼呢 那些為了應試而苦學英語的人，到了社會上，又有幾人還能記得x、y、z 呢？讓那些有興趣的人把英語學好，把別國的知識翻譯過來不是一樣嗎？

　　這些未必成熟的想法，其實也是孩子內心世界的一個縮影。

　　他雖然感到苦惱，感到迷罔，但還是得按着考試的需要、老師的要求、父母的期望身不由己地一路往前走。

　　高二開始分科，李磊選了文科。

　　這一天，李胖子撥通了李磊英語老師的電話，請求劉老師能為李磊補補英語，以前李磊在外面也補過，可吃大鍋飯效果不大，如果科任老能一對一地補，效果肯定會好些，在電話中劉老師也肯定了李磊是個聽話的孩子，只是基礎差些，高中英語課都是用英語講課，李磊可能完全聽不懂，跟不上課也不能怪他，只是現在自己挺忙，沒有時間來為學生補課，委婉地拒絕了李胖子。

　　可李胖子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撥打劉老師的電話，也許是真誠所至，金石為開，劉老師答應了李胖子的請求，但條件是李磊一定得每天背三十個英語單詞，不然一切免談。

　　沒想到這一次李磊痛快地答應了劉老師，不再說“我反正對英語不感興趣”之類的話了。

　　休息天，李胖子帶李磊來見劉老師。

　　劉老師三十齣頭的樣子，穿着一套粉紅色的裙子，清秀的面容，戴着一副近視眼鏡，見到李胖子父子到來，又是倒水，又是讓坐，李胖子有點受寵若驚，半隻屁股搭在沙發邊上，李磊在旁邊站着。

　　開場白過後，言歸正傳，劉老師說：“這幾天看過李磊其它幾門功課的成績，很不錯，真的，文科生能考到那樣不容易，說明李磊並不笨，至於英語嘛，主要是詞彙量，只要詞彙量上來了，就沒什麼壓力的。“

　　劉老師的一番話，讓李胖子吃了定心丸。

　　一番交談后，雙方約定，劉老師每個星期給李磊補二節課，一節課二百元人民幣，這期間李磊一直靜靜地聽着，劉老師要他一天記三十個單詞，他就"嗯”一聲，李胖子要他聽劉老師的話，每天一定得記三十個單詞，他也“嗯嗯”地應着，說到每節課的價格時，他就用手不斷地把額上的頭髮往後捋。

　　無論在老師面前還是在父母面面前，他都乖巧聽話，很少頂撞。

　　從劉老師家裡出來后，李胖子又馬不停蹄地去書店找英語單詞的小冊子，可這種小冊還真不好找，因為利潤少，一般的書店沒有進貨，李胖子一個一個書店地找，大熱的天，累得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找了大半天，終於在一個偏僻的小書店找到了，由於太興奮，一不小心絆在人行道上的消防栓上，“啪”地一聲摔了個嘴啃泥，額上頓時開了花。

　　李磊一直跟着李胖子，見李胖子摔到了，馬上跑過去扶起了他，發現他的額頭在流血，連聲問：“爸，有事嗎？你流血了，快去醫院看一下吧！”滿眼全是關懷之色。

　　李胖子用手捂着額頭，滿不在乎地說：“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沒事！”

　　“不！爸，去醫院看看吧！”

　　“真的沒事，回家擦點紅花油就行了。”

　　“不！爸，你等等我。”李磊固執地說，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地對李胖子說不，而且還一連說了兩次。

　　李磊說完，丟下李胖子，急急忙忙往前面走去。

　　大約半小時后，李磊氣喘吁吁地回來了，手裡拿着消炎的藥水、膠布和棉簽。

　　在車上，李磊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着藥水一遍又一遍地為李胖子洗着傷口，洗完后，又撒上藥粉，再輕輕地用膠布纏好。

　　做這一切的時候，李磊是那麼的認真，那麼的自然，李胖子閉着眼睛任憑李磊擺弄，心裡曖曖的，眼裡熱熱的，孩子不愛說話，平時自己和孩子交流少，沒想到孩子這麼細心，對大人這麼孝順，這孩子心地善良，又懂事，其實是一個挺不錯的人。

　　第二天早上，李磊去學校后，李嫂發現桌上有五元錢，應該是李磊遺下的，“這個李磊，這麼粗心。”李嫂在心裡嘀咕，李磊是走讀，李胖子夫婦沒時間在家弄吃的，就給錢讓他在外面吃飯，高一時，李嫂每天給他三十元做生活費，高二時李嫂每天早晨在桌上放三十五元。

　　晚上回家時，李嫂問李磊是不是忘了五元錢在家裡，李磊說：“是我故意留下的。”

　　“你幹嘛要留下啊，學習這麼緊張，要補充營養的，你吃得飽不？”

　　“吃得飽，以後每天只給三十元夠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三十元夠了！”李磊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平時很少問父母要錢，也不亂花錢。

　　從這以後，李胖子夫妻感到李磊變了，雖然表面看起來李磊與以往沒有什麼兩樣，早晨上學，晚上回家，回家后一聲不吭地進自己的房間，但李磊的房間常常半夜還亮着燈，李胖子開門進去時，看到李磊還在做試卷。

　　李磊的成績也在慢慢提高，英語也好像解除了冰凍，從19分提高到了52分，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會自然而然地往前走。

　　常常聽人說，男孩子一旦懂事，變化就非常大，成績提高也快，高二結束時，學業水平考試，李磊門門科目一次性通過，100分的英語，李磊考了89分，李胖子看到了希望，李磊自己也覺得有了自信。

　　四

　　轉眼高三了，李磊每晚回家后，都要再看一會書，有時還看到半夜過後，炎炎夏日，蚊子把手腳叮得隆起一個個紅色的小包，寒冷的冬天，手凍得握不住筆，李胖子心痛了，說了李磊幾次，白天已經夠累了，晚上回家后不準再看書，這樣每晚只睡四五個小時，打疲勞戰，不但影響白天的學習，得不償失，還會影響身體。

　　而李磊口裡答應，每天晚上放學回家后卻照常要用一會功，他的成績也如雨後的竹筍，節節上升，親朋好友都說李胖子夫妻好福氣，生了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上大學好比是探囊取物，李胖子夫妻也很欣慰。

　　高三是完完全全的複習，高中的課程在高二都教完了，所以老師就會挖空心思地去找那些名校的試卷，歷屆的高考試卷，外省的試卷，那些試卷會源源不斷地來，可以用卷海來形容，學生就會沒日沒夜、不歇不止地做。

　　考試也特別的多，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考，考，考，考得人焦頭爛額，考得人人不人鬼不鬼。

　　而隨着高考的臨近，強度會越來越大，為了打起精神，有些學生竟服用含興奮劑之類的葯來提神。

　　氣氛也越來越緊張，教室的前面貼着高考倒計時的時間表，每天更新一次，老師也不時提醒家長，千萬保證孩子別感冒，發現咳了一聲馬上得送醫院，菜飯得在家裡吃，別吃壞了肚子，營養也得跟上去。

　　李胖子夫妻更是小心翼翼，為了不讓李磊感到壓力，不敢在他面前提高考二字，那次李磊的外婆生日，而李磊碰巧又休息，他們也不敢讓他去吃飯，怕親朋們問起高考的事。

　　最後一次月考，李胖子發現成績表上也少了幾個人，李磊說，有一個成績好的忽然病了，每天不吃不喝，又哭又鬧，有點精神失常，只得退學，還有幾個成績不好，因為壓力大，也回家了。

　　李磊也在咬牙苦撐，尤其是最後一個月，李胖子去接他時，明顯地感到他很疲憊，一上車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李胖子心痛地問：“累不？”李磊無聲地點點頭，好像連回答一個”累“字的力氣都沒有。

　　李胖關切地問：“是不是病了？”

　　李磊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而李胖子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夜深人靜的時候，李磊的房間就會發出”啪啪啪“聲音，好像是拍手掌，卻沒有拍手掌的聲音清脆，李胖子去查看了幾次，可每次都看到李磊睜着眼躺在床上，什麼也沒幹，問他，他又什麼也不說，時間長了，李胖子也就沒放在心上了。

　　七月四號，是高三歲月的最後一天，李磊叫李胖子下午去接他，因為有很多的書要拿回家，李胖子把車停在校門口，走進學校去幫李磊搬書。

　　樓上的走廊上站滿了學生，一些學生在向著天空大聲的呼叫，一些學生卻把書本一頁頁地撕掉，拋向樓下，那些白色的紙張像一隻只折了翅膀的蝴蝶，鋪天蓋地的飄落在高三的教室樓下，而全校的師生，或站在操場上，或站在走廊，靜靜地看着，沒有人做聲，沒有人去制止。

　　壓抑了三年，辛苦了三年，今天開始解脫了，學生們在發泄，可他們卻不去想想，明天會怎樣？明天以後又會怎樣？

　　李磊沒有叫喊，也沒有撕書，他把書都清理好，打包回家。

　　一個和李磊一樣瘦小，也戴着副眼睛的男生幫着李磊搬了一大摞書，和李磊一起，在操場邊迎上了李胖子，這個學生把書交給了李胖子，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和李磊道別，轉身就走。這個時候，每個學生的心情都是複雜的，難以名狀的。

　　快開車的時候，李胖子心裡有種莫名的傷感，接送了李磊三年，李胖子竟對這學校，也有了些許依戀，些許不舍。車外走過一群群回家的學生，他們沒有一個臉上有笑容，都陰沉着臉，默默地走着。李胖子忽然可憐起每一個學生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懷着美好的夢想而來，都在拚命地努力，可後天以後，他們中有一半的夢想將會被無情地擊碎，有些也許還將永遠告別學生生涯。

　　在學校，他們是同學，是朋友，可後天，他們就要刺刀見紅地肉搏，就得拼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就是現實，多麼殘酷的現實。

　　李磊回到家，默默地把書搬進自己的房間，向李胖子要了一個紙箱，一本一本認真地裝了進去，李胖子在一旁看着，有一絲不安，還有一絲心酸。

　　早幾天，侄兒告訴他，說他前次和磊聊天時，李磊說他很不自信，如果沒考上，又得復讀一次，又得過一年不是人過的日子。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說是團圓飯，其實一點也不為過，李磊讀高中后，一家人很少在一起吃飯。

　　李嫂特意加了菜，還做了李磊最喜歡吃的紅燒豆腐和清蒸雞，李胖子和李嫂不斷地往李磊碗里夾着菜。

　　後天就要高考了，成敗在此一舉，這頓飯難免有點戰前動員的味道了，果然，李胖子看着李磊說：“磊磊，後天你儘管去考，千萬別有壓力，考好了，是你努力的結果，沒考好，是爸媽對你的關心不夠。”

　　李嫂卻不以為然，她一邊往李磊碗里夾了一塊雞腿，一邊說：“磊磊，後天你一定得考上，你看隔壁張伯伯的兒子，前年考上了清華，對門王叔叔的女兒，去年考上了北大，你要像他們一樣，考上最好的大學，以後出來，不愁找不到工作，工作又輕鬆工資又高。”

　　李胖子盯了李嫂一眼：“磊磊，別聽她的，你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出來就行，萬一沒考好，還可以再復讀。”

　　李磊一直低着頭默默地吃飯，偶爾“嗯"一聲，才吃完一小碗就放下了筷子，李嫂又嚷嚷開了：”你看，你看，才吃這麼一點，難怪長這麼瘦，你看你的手，都像雞爪了。“

　　”我吃飯你們也管啊，我吃不下，吃得下我不吃啊！“李磊心情似乎有點不好，氣急敗壞地丟下這麼一句，逃似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呯“一聲關上了房門。

　　李胖子和李嫂愣住了，忘了往嘴裡塞飯。這段時李磊似乎很煩燥，動不動就發火，可能和高考臨近的心理壓力有關吧，李胖子想。

　　那一晚，李磊的房間又傳出了”啪啪“的聲音，持續的時間比以往要長。

　　五

　　持續乾旱，二個多月沒下雨了，水田幹了，山塘幹了，小河幹了，土地都開裂了.。在陽光的“照顧”下，小草枯了，小樹黃了，莊稼像被開水燙過，種田人心裡在流血。僅存的那口水庫成了縣政府和村民爭奪的焦點，政府出動了警察，動員了所有的縣鄉工作人員，日夜守着，不準村民放水救農作物，說得先保證縣城住民的生活用水，如果再有幾天不下雨，這座城市只怕會出現用飛機運水，用火車拉水的奇觀，如果不是當初修了這座水庫，這僅存的希望也會沒有，如果當初保養好那些修好的大大小小的水塘、水庫，這旱情也許就會輕得多，如果當初不亂采亂開發，環境就會好得多，天災就會少得多，人啊，不是不知道物極必反這個道理，卻總是只顧眼前，做些殺雞取卵的事，這不，大自然生氣了，你不是需要陽光嗎？那我就天天給你陽光，看你能受得了不？

　　李磊把自己關在房間，已經整整五天了，這幾天，他只吃了五頓飯，除了上廁所，他沒有走出過房門。

　　這是一間不大的卧室，靠裡邊擺了一張床，其餘的地方都被書和試卷佔滿了，地上是書，桌上是書，床頭柜上是書，枕頭上是書，除了書，還能看到一雙襪子，這雙襪子卻不團結，一隻在床頭櫃的書上，一隻賭氣地躺在床頭櫃腳下，還有一件白色的T恤，皺巴巴地搭在床邊，一半在床上，一半幾乎垂到了地下，台式電風扇吹出熱熱的風，不時掀起T恤的一角，它好像不甘心想翻上床來。

　　李磊眼睛紅紅的，面容憔悴，光着上身蜷縮在床上，像一隻受傷的寵物，獨自躲在角落裡舔着流血的傷口。

　　高考成績公布的那天，雖然手機短信收發出了錯，但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他總分只有422分，只不過手機上短信的分數張冠李戴了而已。

　　李磊落榜了，他一連哭了幾天，他痛苦，他難過，首先，他覺得對不起父母，父母那麼的辛苦，那麼地愛着他，寵着他，打他記事起，父母就沒要他干過活，他從小就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為了他讀好書，父母對他百依百順，傾其所能，可自己，卻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他也覺得對不起老師，高中三年，除了父母，陪伴自己最多的是老師，他們無微不至地關心，鼓勵，語重心長地批評教育，自己才會完整地走完高中的歷程。

　　他更覺得對不起自己，自己每天起早貪黑，努力地學，拚命地做，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以前的成績也不錯，這次卻考得這樣差，人家會怎麼看他？他覺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都在用輕蔑眼光看着他，父母，叔叔，隔壁的張伯伯，對門的王嬸，還有老師 、同學們......他覺得自己真沒用，就是一個廢物。

　　他感到前途渺茫，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腦子裡只有書、試卷和別人輕視的目光，那些似一塊塊千斤重石，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掙扎，他想逃，可他卻有心無力，除了讀書，他還能幹啥呢？可讀書，他又讀不好，他感到世界的末日到了。

　　窗外陽光燦爛，可李磊心中一片黑暗，他走到窗前，一隻小鳥在天空自由地飛翔，他的目光追隨着它，好羨慕！馬路上那排行道樹蔥蔥蘢蘢地站立着，絲毫看不出天旱的痕迹。沒有環衛工的養護，它會死的，李磊想。

　　門外又傳來李胖子的勸說聲：“李磊，以前的事別再想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以後的路還長，你要振作起來，過幾天去復讀，爸為你報了名。”

　　李磊沒有作聲，雙手使勁地揪自己的頭髮。

　　客廳里李胖子煩悶地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煙，他也難過，一連幾夜沒睡 好了，眼皮都浮腫了，他這才知道，原來失眠比病還難受。李嫂一個人去了店裡，他在家陪着李磊，怕李磊想不開，做傻事。“叮鈴鈴.....”電話鈴聲響了，李胖子怕去接電話，這幾天電話太多了，都是問李磊考試成績的親朋，李胖子都不知怎麼回答，他也怕遇見熟人，怕熟人問起李磊的情況，他在人前抬不起頭，好像是他沒考好似的。

　　李胖子不情願地拿起了話筒，果然，電話里傳來了李磊大舅的聲音：“姐夫啊，磊磊考得怎樣？重本吧！”

　　“這個，這個...李磊這次沒發揮好，只考了498分。”李胖子吱唔着，撒了個謊。

　　"啊！差5分上二本線了，多可惜，你讓他復讀一年，說不定明年上重本呢。“

　　”是的，是的，我已經為他報了名。“

　　”你好好勸勸他，讓他想開點，千萬別逼他啊，小孩子經不起逼，我這邊開小吃店的王老漢的孫女因為沒考上，瘋了呢。“

　　”好的，好的，你沒事吧，我正勸李磊呢!"李胖子有點煩悶。

　　"i沒事。”

　　“好，那再見！“李胖子掛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發起呆來。

　　李磊在房間里難過了十幾天，終於還是聽從了父母的安排，七月十七號開始，他又開始了那種枯燥無味而又辛苦的生活，用他的話說，就是墜入了萬丈深淵，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

　　新學校比以前的學校管理還嚴格，早上六點就得趕到學校，晚上十點整放學，同樣有月考，而且座位按考試名次排，成績好的坐前面。

　　很快一個月過去了，李磊坐在倒數第一排，該做的做了，該努力的努力了，可成績卻是一天比一天差，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李磊感到自己好累，好無助，他快要崩潰了，他在煎熬中度日如年。

　　晚上回家時，李嫂問他月考考得怎樣，李磊不敢說實話，只是說，這次的成績沒有公布，下次月考才公布成績。

　　此時的李磊像一張拉滿的弓，家人的一句問話，就會讓這張弓繃緊一點，考試一次，也會繃緊一點，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張弓被綳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綳斷。

　　一個月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晚上又得進行月考。

　　中午，李胖子像往常一樣打開了電腦，在空間里他看到了侄兒李強的新說說：“我真難以想像我以前是怎樣過來的，我真懷疑當初的努力是不是值得，當初的理想，太可笑了，這就是大學生活嗎？除了玩遊戲就是談情說愛，這就是我的夢想嗎？現實多麼無情，沒有關係，沒有錢，你就什麼也不是......”

　　最近李胖子老是看李強的說說，李強似乎很迷罔，似乎覺得曾經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並不是那麼理想。這好比大家一起登山，登上山頂的人完全放鬆下來，一看四周，原來風景不過如此，和以前的期望有很大的落差，而還在路上的人卻一無所知，還懷着美麗的夢想在拚命地往上爬。

　　李強是李家的驕傲，從小父母就在外打工，很少管過他，都是奶奶帶着，可他的學習成績卻一直很好，在班上的成績都是數一數二，讀高中時幾乎沒摸過鼠標，可現在上了大學，他卻用手機天天掛着。

　　流着 一樣的血，卻是不一樣的孩子，一個聰明開朗，一個膽小懦弱，這就像兩株作物，一株在溫室里精心培育，一株在野地里自生自滅，在野地里的結出了豐碩的果實，而在溫室里的卻只見花開，不見果落，稍有照顧不周，還有枯萎的危險，李胖子正在胡思亂想，“時光一去永不回.....”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是李磊的班主任打來的，他馬下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李磊班主任急促的聲音：“李老闆吧，李磊吃完中飯後就沒回到教室來上課，他回家了嗎？"

　　"什麼？李磊沒去教室，他沒回家，去哪了呢？”

　　“那你快去找找，復讀生壓力大，情緒很不穩定，快問問熟人和親戚朋友，快！”

　　“好！”李胖子顧不上客氣，匆忙掛斷了電話，沖向了樓下，一邊走一邊撥通了一個個親朋的電話。

　　李磊失蹤了，一下子這消息像長了翅膀在李家所有的親朋中傳開了，有時間的都加入到了尋找的行列，有人去網吧，有人去火車站，有人去李磊常玩的地方，李胖子帶着急得快瘋了的李嫂奔向長途汽車站。

　　在長途汽車站，李胖子夫妻倆一遍遍地在人流里找着，終於，在候車室一角的長椅上，看到了睡著了的李磊。

　　李嫂跑了過去，一把抓住李磊的手：“李磊！`”

　　李磊被驚醒了，他並沒有驚惶失措，只是用無神的眼睛望着站在眼前急得滿頭大汗的李胖子夫婦。

　　“你這是怎麼了？要去哪啊？”李胖子焦急地問。

　　李磊不作聲，用雙手使勁揪自己的頭髮。

　　李嫂帶着哭腔說：“你倒是說啊！”

　　李磊還是不說話，眼睛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

　　“你說話啊，崽！”李嫂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想出去打工，我不回學校了。”李磊的眼睛盯着地面，弱弱地說。

　　“那怎麼行，你好好的讀着書，幹嗎要出去啊？再說外面你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幹啥呢？”李胖子說，李胖子其實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不像李嫂心眼小，脾氣急。

　　李磊又不作聲了，雙手捧着頭蹲了下去。

　　“走，跟我回去！”李嫂緊緊拉着李磊的手往候車室外面拖。

　　“不！爸，媽！”李磊忽然跪了下去“你們讓我出去吧，你們不知道我有多累，我有多難受，我外出打工，將來一樣孝順你們，養着你們！”

　　這時，不少候車的旅客圍了上來，大家議論紛紛，有嘆息的，有勸的。

　　“不行！”李嫂斬釘截鐵地說：“跟我回去讀書，你看張伯家的張智，以前像個啥啊，現在讀書出來了，進了派出所工作，每天送錢的送禮的，都踏破門檻了，別人在他面前都點頭哈腰，多神氣，工作輕鬆，又有面子，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你也為你們李家爭爭氣！”

　　“爸，媽，你們就可憐可憐我，給我一條生路吧！只要我努力，以後也能幸福的”李磊哭了，泣不成聲地哀求着。

　　“你也可憐可憐我吧，我求你了，再怎麼吃苦也苦完這一年。”沒想到李嫂也一下跪到了李磊面前，和李磊對跪着。

　　李磊傻了，圍觀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勸說李磊，這時李胖子卻沉默了，好像若有所思。

　　李磊渾渾噩噩的，不知自己如何離開了車站，也不知如何又到了學校。

　　晚上考試時，李磊獃獃地坐着，試卷上一道道試道，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陌生鬼怪一樣，對着他獰笑，他難受極了，頭痛得無法忍受，像有無數根鋼針在扎，他絕望 了，徹底崩潰了，感到萬念俱灰。

　　考試完了，李磊走出教室，他好像一具木偶，靈魂已經離他而去，肉體也不受控制，校園裡亮着幾盞昏暗的燈，照得那些樹和房子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墨一樣的黑，好像一個無邊無際吃人的巨口，隨時都能把人吞進去。李磊感到自己獨自一人漂浮在無邊無際的沒有燈火的大海上，一個波浪過來了，把他拋向這邊，另一個波浪過來了，又把他拋向那邊，他身不由已，眼前一片黑暗，沒有目標，沒有盡頭，他感到自己快要沉下去了，無情的海水快要把他吞沒了，腦子裡響起雜亂的尖叫聲，謾罵聲，似乎要爆裂，他恐懼， 他拚命掙扎，終於，手碰到了實物，不是一根稻草，是冰冷的欄杆，他抓緊欄杆，使出全身的力氣，身子一翻，像斷線的風箏，從四樓掉了下去，“嘭”的一聲巨響，跌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眼淚卻早已從眼角溢出。

　　響聲驚動了正放學回家的學生，馬上有學生圍了上來，接着傳來了尖叫聲，有人在喊：“快來人啊，有人跳樓了。”

　　緊接着，更多的同學跑了過來，不少老師也跑了過來。哭聲，議論聲，惋惜聲還有着急的呼叫聲亂成了一片。

　　十幾分鐘后，120急救車來了，李磊還沒有死，在地上滾着，蠕動着，口鼻里都溢出了血。

　　半小時后，醫生放棄了搶救，宣布李磊已經死亡。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像一塊剛鋪好的畫布，上面剛描上幾筆雜亂的線條，轉眼就被風颳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胖子夫婦趕到時，李磊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李嫂一聲“崽啊”剛出口，人已昏了過去，李胖子也淚流滿面，痛不欲生，抱着李磊的屍體不忍放手。

　　兩天後，警方交給了李胖子一張紙，是李磊的遺書，遺書寫在那晚月考的草稿紙上，遺書上說：

　　爸，媽，您們收到這封信時，兒子已經死了，我對不起您們，不能報答您們的養育之恩了，您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操盡了心，流幹了淚，是兒子無能，辜負了您們的期望，可兒子已經儘力了，孩兒好累，我的頭好痛，痛得不能忍受，您們知道嗎？兒子高三最後一個月開始就失眠了，每晚二三點都不能睡着，我就用手不停地拍打腦袋，一邊拍一邊數數，希望這樣能讓自己入眠，可我不敢告訴您們，怕您們擔心，您們晚上聽到的“啪啪”聲就是我拍打腦袋的聲音。您們還記得嗎？孩兒三四歲的時候，第一次跟您們去市場，孩兒因為貪吃一個梨，一聲不響獨自跑到市場外面去洗梨，那麼大的市場，人來人往，大人第一次來都會迷路，當時，您們嚇壞了，不停地找，不停地喊，可沒想到後來孩兒自己走回來了，您們認為是奇迹，是孩兒聰明，其實不是的，那時孩兒的目標就是洗一個梨吃，然後就回到父母身邊，就那麼簡單，所以孩兒回來了，沒有迷路，可現在，孩兒很迷茫，您們，還有社會給孩兒設置了數不清的路，可沒有一條路孩兒能走下去，孩兒沒有一條自己的路，孩兒很無奈，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如果有一條簡單的路，能隨心隨性地走下走，多好！爸，媽，孩兒好累，孩兒好痛苦，孩兒身心俱疲，孩兒感到太大的壓力，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我沒有辦法，只有死......爸，媽，我走了，以後你們不要再等孩兒回家吃飯，不要再擔心孩兒在外面受委屈，不要再擔心孩兒討不到老婆、找不到好工作，孩兒死後，您們要好好地活，爸爸開車時要慢點，晚上也別喝酒了，媽媽是孩兒最不放心的，您雖然常常罵孩兒，嘮叨孩兒，但孩兒心裡不怪您，您性子急，脾氣壞，但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以後，您要和爸爸和睦相處，別再爭吵了，孩兒不能盡孝了，您們自己要照顧好自己，若有來生，我還做你們的兒子，爸，媽，永別了，爸，媽，您們一定要保重啊......

　　那一個個字，如一把把尖刀，刀刀剜着李胖子夫妻的心，怪誰呢？

　　尾聲

　　風景秀麗的青山灣，山坡上添了一座新墳，那是李磊的墳，李胖子夫婦也回來了，他們把店子賣了，不做生意了，他們回家來陪兒子，他們要陪著兒子過完自已的殘生，有生之年讓兒子再也不離開自己的視線，什麼名啊，利啊，又怎能比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在一起重要呢？又怎能比生命還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