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貴同學

　　文/南海早潮

　　那天早晨，我去停車保管場取車，一個久違的面孔出現在值班室。啊！寶貴——我的高中同學。只見寶貴同學衣着樸素，皮膚粗糙黝黑，臉上布滿滄桑，眼皮浮腫疲憊，埋頭於寫字檯工作。我生怕打擾他的工作，又要匆忙取車上班，就無暇顧及打招呼了。

　　下班后，我遇到停車保管場老頭，老頭說寶貴認識你，說你是他高中同學，說你眼角高，不與他打招呼。我頓時無語，不想辯解。

　　多年前的高中同學聚會，我聽聞寶貴同學離婚、借同學上萬元做生意。早上我沒有與寶貴同學打招呼，除匆忙趕上班之外，有一隱情是怕寶貴同學自卑，怕說他淪落到窩居在簡陋的保管場值班。

　　豎日，我下班在停車保管場又見到寶貴同學，他忙於燒電焊，在加工什麼似的。“寶貴”這次我主動與寶貴同學打招呼，避免他誤認為我眼角高，說瞧不起他。“老同學”寶貴同學放下手中的焊槍，摘下防強光的黑色眼鏡，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算是對我回應。

　　我停好車，與寶貴同學閑聊起來。寶貴同學說起話來依然軟聲細氣，像一個柔弱需要保護的女子。他點燃一根煙，吐出淡淡的煙霧，慢條斯理地告訴我，他正為一間公司設計加工簡易鐵門。他一邊說一邊張開簡易圖紙，比劃着設計的方案，計算賺取的設計加工費。我看到他充滿自信和得意的樣子，感覺昨天擔憂他自卑完全多餘的。我想多了。

　　“有錢賺就好。”我順着他的話說。我想告訴他，工作沒有貴賤之分，依靠正當勞動取得報酬光榮，但這道理大家都懂，所以我最終沒有說出口。

　　想當年寶貴同學高中畢業進橡膠廠當工人，隨着工廠破產領取補償金和兩年的失業救濟金后自謀出路。我心裡暗暗敬佩寶貴同學，他儘管時運不濟，命運多舛，但下崗后以積極的心態面對人生，自尋出路創業，選擇了獨立和堅強，比現在一些大學生，甚至研究生或因失戀，或因一時沒找到工作就想不開，自尋短見的情況相比，彰顯出他自強、自立精神的可貴。

　　“長命工夫長命做啦。” 老頭催促寶貴放下手中的活兒吃飯。

　　“寶貴在你處吃飯？”我好奇地問老頭。

　　“今晚他還和我睡覺呢！” 老頭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不需要回家照顧女兒？”我明知寶貴同學已離婚，所以沒有提及他老婆。

　　老頭彷彿十分熟悉寶貴同學家庭情況，搶着大聲地說“他的女兒跟老婆生活，今晚他幫我值班啦！”

　　我聽了十分驚愕，望着寶貴同學不屑理會的表情，我欲言又止。

　　我掃視了簡陋的值班室，其實就是一間用茅竹、瀝青紙和廢舊木板搭建的臨時小屋，一張舊寫字檯和椅子，兩塊床板，掛着陳舊、穿孔的蚊帳，床前放着電飯煲、煤氣爐及雜物等是全部的家當。我感覺除家電、爐具外，還不如我當年下鄉插隊做知青時的生活條件。

　　望着寶貴同學吃飯的情景，我心裡十分難過，生活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可轉念一想，倘若他認為這樣活得開心、舒適，也不失是一種生活方式，只要不是一種無奈就好！

　　往後的日子裡，我經常看到寶貴同學在停車保管場值班室吃飯、過夜。

　　再過一些日子，我就沒有見到寶貴同學了。老頭說他心肌梗塞死了，死在家中沒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