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鴛鴦寨

　　雲貴高原上有個鴛鴦寨，民風淳樸而剽悍。

　　一條小溪把鴛鴦寨分為東寨和西寨，同時也孕育出兩位強人，東寨的姜老大和西寨的杜曉山。兩人誰也不服誰，平日都外出做生意，承包基建工程。逢年過節回來后，姜老大就會炸響無數掛鞭炮，可鞭炮聲剛停，西寨的煙花就衝上了天，還伴隨着老人小孩的鬨笑聲。姜老大心裡就不舒服：“哼，好你個杜曉山，總跟老子對着干！”

　　要想富，先修路。春節過後，姜老大就召集東寨的男女老少，思謀着修一條公路進寨，可路線無論怎麼設計，都要經過西寨的地兒。姜老大就拉下臉來找杜曉山商量。杜曉山也正合計着修公路的事兒，就一口答應下來，不過有個條件，那就是所修的公路要從他家房前經過。姜老大略微算了算，覺得很不合算，總路程遠了三分之一，就不答應。兩人爭來吵去，越說越僵。姜老大不服輸：“咱東寨不靠你也要修公路。”杜曉山就一陣冷笑，心說只要是西寨的地兒，你甭想動一塊兒。

　　在姜老大的鼓動下，東寨村民發了狠，揚言修不成公路絕不罷休。元宵節剛過，東寨的壯勞力就扛起鋤頭鋼釺鎚子，只一天工夫就挖出一公里的毛坯路。西寨村民看完熱鬧后，都紛紛聚在杜曉山家院子里議論起來。杜曉山往高台一站，對大夥說：“東寨能修公路，咱西寨也不能落後，本人願意捐資五千元作為啟動資金。”說干就干，西寨村民也在另一個方向修起了公路，他們計劃三個月內要接通326國道線。

　　東寨和西寨的公路迅速往前延伸，姜老大與杜曉山的矛盾也飛快升級，就像兩堆乾草，遇火即燃。當東寨的公路修到西寨的地兒上時，姜老大就把村主任請來，並託人捎話給杜曉山，要他多少給點面子。杜曉山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有的是朋友和關係，縣裡的某位局長還和他稱兄道弟呢，所以也沒買村主任的賬。杜曉山回話說西寨的地兒那是金不換銀不賣，東寨要修路也可以，從那地兒上架座橋過去吧。姜老大氣得不行，決心要給杜曉山一點顏色瞧瞧。

　　西寨的公路雖然不經過東寨的地兒，但要經過鄰村的一丘水田，這水田的耕種人和姜老大關係不錯，所以在姜老大的勸說下也回話給杜曉山，說那丘水田也是金不賣銀不換，要過就架立交橋吧。杜曉山人年輕，脾氣沖，當即就打電話把城裡的混混兒朋友請了來，酒足飯飽之後，就準備來硬的。誰知剛到鄰村那丘水田旁，只見姜老大帶着一幫人威風凜凜地站在那兒，手裡都操着傢伙。杜曉山自知硬來要吃虧，就遠遠地對姜老大喊：“有本事咱倆單挑！”姜老大就大吼一聲：“誰怕誰呀！”

　　第二天，杜曉山就託人給姜老大送來一份決鬥協議：西寨杜曉山，東寨姜老大，因修公路水火不容，決定單挑，誰死誰傷，對方概不負責，後世子孫也不得因此找對方報仇。姜老大看了看，就在協議上籤了字，這時他發現妻子正眼含淚水地望着他。妻子說：“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要跟人家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決鬥，你也不想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女兒還能安心念完大學么？”姜老大無言以對，從酒櫃里取出一瓶白酒，“咕咕”地喝了大半瓶，喘着氣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他杜曉山算老幾？我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還多呢！要是向他低頭認輸了，我這臉往哪兒擱呀？”妻子見勸說無效，也就低頭不再言語。

　　按照當地決鬥習俗，姜老大和杜曉山雙雙來到縣城，在最好的照相館里一起照了張合影，稱為生死照。兩人的面部表情都很嚴肅，也很悲壯，就像即將殺上疆場的士兵。出了照相館，姜老大和杜曉山又來到一家豪華酒樓，他們要一起喝醉酒，並且在喝酒的時候不能有任何仇恨的情緒表現，這是當地判別是不是真正男人的標準。姜老大給杜曉山倒上一杯茅台酒，然後說：“兄弟，如果我‘光榮’了，還得麻煩你照顧好我的妻女。”杜曉山臉上閃過一絲狡猾的微笑，拍拍胸脯說：“你儘管放心就是。如果我‘光榮’了，倒是赤條條一個，無牽無掛，不過，活着畢竟好哇，這酒，這菜，還有漂亮老婆！”

　　兩人在酒樓里喝得大醉，第二天醒來，兩人誰也沒看對方一眼，如同陌路。十天後，地點在黑松林，鴛鴦寨的兩位強人將會決出高下。

　　決鬥的消息傳開后，兩寨的村民卻不再像往日那樣相互謾罵了，他們都不希望自己的領頭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很多事兒都需要他們拿主意呢！

　　姜老大這幾天也是心神不寧，他心裡最挂念的當然還是在省城讀大學的女兒晶晶。為防萬一，姜老大把所有債務都搞清了，又把剩餘的十多萬塊錢全存到了女兒晶晶的銀行賬戶上。離決鬥的日子還有三天，晶晶卻回來了，姜老大不滿地盯了妻子一眼。晶晶就對老爸說：“別以為是我媽打的電話，她還沒膽冒犯你的虎威呢。昨天我到銀行取生活費，突然發現多了十多萬，嚇了一跳，就知道家裡肯定出事了。”

　　晶晶到廚房炒了一盤老爸最愛吃的蘑菇炒臘肉，父女倆一塊兒吃了起來。晶晶夾了菜放到老爸碗里，問：“老爸，你愛我嗎？”姜老大愣了一下，摸摸女兒的秀髮，點點頭。晶晶拉住老爸的雙手，要他放棄和杜曉山決鬥，並說都什麼年代了，還興這樣。誰知姜老大卻斬釘截鐵地說：“老爸心意已決，我相信一定能勝過杜曉山的。”

　　第十天傍晚，姜老大來到了黑松林。黑松林里一點聲響沒有，偶爾只聽到一兩聲鳥叫。姜老大佇立在他和杜曉山秘密選定的決鬥場地上，等着杜曉山的到來。正當姜老大四處查看地形的時候，突然，他的腳觸動了地上的一個機關。姜老大反應何其靈敏，一縱身，剛閃到大樹背後，只聽“咣”的一聲，一個用紅布包着的東西砸在了地上。姜老大怒氣頓生，罵著杜曉山不是男人，竟然陰謀暗算。又過了一會兒，見四周再無異樣，姜老大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紅包，打開一看，裡邊根本不是用來傷人的重物，而是一隻裝了一塊木牌的塑料盒，木牌上寫着：

　　姜老大，你是我的前輩，我本當敬重你，但我卻不喜歡你凌駕於人之上的那種男人的所謂霸氣。決鬥，我放棄了，就算我輸了吧。還是你女兒晶晶說得對，這不是一個靠武力解決問題的時代，智慧才是制勝的法寶。

　　讀完，姜老大望着天邊血紅的晚霞，渾身緊繃著的弦陡然鬆弛，但同時又有一種被輕視被戲弄的感覺，這些天來，他所思謀的種種對策看來都用不上了。出了黑松林，姜老大突然發現有人在遠處偷偷地往這邊瞧，他加快腳步，追出十幾米遠，這才看清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天黑的時候，姜老大站在小溪邊對着杜曉山家喊着：“杜曉山，你不是覺得年輕就是本錢嗎？怎麼裝起狗熊來了？”杜曉山聽后卻不惱，站在陽台上大聲說：“別光顧着嚷，過來看看誰在這裡吧。”姜老大疑惑地踩過小溪，來到了杜曉山漂亮的小院里，一看，活沒把鼻子氣歪，只見女兒晶晶正蹲在院子里給杜曉山洗衣服。按照當地習俗，未婚女孩給未婚男人洗衣服，就表示願意嫁給他。姜老大獃呆地站在院子里，直到女兒晶晶叫了他好幾聲“爸”才醒悟過來：“這、這、這，這是咋回事？你一個大學生難道會看上他？”晶晶突然一把抱住老爸，流淚說：“老爸，你和杜曉山都是咱鴛鴦寨的財富，你們聰明能幹，眼光獨到，為啥就不能聯起手來開創一片新天地呢？我決定做他女朋友也不完全是因為你們的決鬥，我喜歡硬氣、敢於挑戰的男人！”

　　杜曉山給姜老大泡了一杯茶，擊掌三聲，這時只見一位廚師模樣的人將一盤盤菜端到小院里擺滿了一桌子。杜曉山說：“老爺子，這是我擺的賠罪酒，廚師是我專門到城裡請來的。如果你不拒絕，讓我們再醉一次，如何？”見老爸站在院子里不動，而杜曉山臉上也露出尷尬的表情，晶晶就拉住老爸坐到了椅子上，笑着說：“今天我來倒酒，誰不喝我就生誰的氣。”

　　半年後，當東寨和西寨的兩條公路連在一起的一剎那，鴛鴦寨兩位強人的雙手也緊緊握在一起，村民們歡呼着，他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全新的鴛鴦寨的到來。

　　（責編:雲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