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之戰

　　在燕京城外舉辦的一年一度的“燕京琴王大賽”格外引人矚目。如果哪個琴生能被選為琴王，不但能得到豐厚的獎賞，而且還可能被推舉為喜歡琴棋書畫的皇帝的宮廷琴師，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是，大賽的冠軍只能有一個，在幾個宮廷樂師的篩選下，到了最後，只有兩個琴生進入了最後的決賽。這兩個琴生，都是很有來頭的，一個是來自京師宣和琴鋪大商人萬秋生的兒子萬千梟，一個是來自燕京樂府堂的第一琴師潘無琴。

　　第二天是兩個琴師決賽的日子，隨着大賽司儀的一聲命下，萬千梟邁上台來，他用他修長的手指，撥弄起了古琴曲《平沙落雁》，他一邊撥弄琴曲，一邊唱起歌詞來。萬千梟的琴曲清微淡遠與鮮活動律交融，其唱的歌聲詞也流暢纏綿。一曲完畢，台下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萬千梟轉過頭來，望了望潘無琴，似乎在向潘無琴炫耀什麼。

　　輪到潘無琴上台了，潘無琴身材修長，貌如明月，他往琴台處一站，似有一股輕風迎面撲來。看到無琴，今天特意到此觀看的重臣童貫的叔父童信的女兒童殷突然明眸一亮，她定定地看着潘無琴，看着他長袖拂過那面古樸的唐琴，心中突然闖過一匹馬鹿。而這時，潘無琴已經用他的纖纖細手撥弄起了《太古正音》，他一邊彈着，一邊用他的流水般的歌聲唱起了琴詞。其曲婉約凄涼，其詞卻是高端流雲，似有不盡情意蕩漾在琴場四周。

　　童殷面色緋紅地站了起來，她對手下的一個樂師點了點頭，然後吩咐手下把一個象徵著琴王的紅布花披在了潘無琴的身上。看着潘無琴欣喜若狂的樣子，站在一邊的萬千梟冷笑了一聲，然後他悻悻地離開了。童殷直接點了潘無琴作為琴王，而且還叫他入住童府，做了童府的首席樂師。不久，就傳來了童殷看上了琴生潘無琴的消息，可這消息傳了不多日，又突然銷聲匿跡了。

　　奇怪的是，一個月後，童府的管家又在燕京貼出告示，要重新選一個今年的琴王，而且新琴王必須是未婚男子。消息一出，京城琴生先是愕然，隨即狂喜，他們知道，每選一次琴王，只要能入圍，他們就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參賽費，如果能被京城樂師看中，自然更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剎那間，京城琴生再次蜂擁而出，來到竹林琴場，逐鹿琴王。

　　新的琴王大賽開始了，眾琴生在一輪又一輪的篩選中被淘汰了下來，到了最後，又只剩下萬千梟和一個叫陶一笑的琴生進入了最後的決賽。決賽將在三天後進行，萬千梟轉頭看了看琴場的評委席，卻沒見到花仙子一般的童殷，他惆悵地走出琴場，陶一笑也跟在他後面走了出來。這時，天邊似乎有一團黑色的浮雲壓了過來，萬千梟轉過身來，生氣地對陶一笑說道：“我看你還是別參加決賽了，這琴王你就讓給我吧，我都參加好幾年了，琴王一直沒當成啊。”陶一笑冷冷一笑：“憑什麼給你？我們還是讓實力說話吧！”萬千梟惡狠狠地罵道：“那你別後悔啊，我們走着瞧！”

　　陶一笑走出琴場，準備到他下榻的地方去好好休息，以備後天的琴王決賽。就在他轉過一條小巷的時候，突然看見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他跪在地上，伸手向一笑乞討。見那老人可憐，一笑連忙掏出自己身上的半兩碎銀塞給老人，然後轉身想離去。

　　“公子，你先別走！我有一物相托。”突然，那老人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對一笑招手道。一笑連忙走到老人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說道：“老人家，我看您還是回家去吧，我這裡還有一些錢，您拿着。”

　　那老人流下兩行熱淚：“公子，您真是太好了。是這樣的，我看你也是一身琴生打扮，所以，我想把我兒子的這把古琴託付給你，我兒子也是個琴生，可是他沒能進入決賽就病倒了，我到這裡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病亡了。我身無分文，沒辦法，我只好拿着這把琴四處乞討，現在，我也老了，是個行將入土之人了，這琴對我也沒用了，我看你心好，這琴就送給你吧！”說完，他把一把黑漆古琴遞給了陶一笑。

　　陶一笑接過古琴一看，見琴身上刻有雷威二字，他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傳說中的古琴神品‘春雷’嗎？琴界有語：“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獨稱雄。”陶一笑知道：這傳世古琴，以唐琴為最珍貴之神器。唐琴之中，以雷公琴為最。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為最。所以，在古琴神品中，“春雷”實是最最珍貴的無價之寶啊。他正想細細詢問老人，卻發現老人已經蹣跚走遠了。

　　三天後，大賽開始，萬千梟和陶一笑到琴場的支持樂師處去抓決賽琴牌。陶一笑和萬千梟兩人在一個箱子里彼此爭奪了一陣，然後各自取出一個琴牌。琴牌上寫着“先”的是陶一笑，陶一笑一上台來，用他的如藕細手，撥弄起了一支古琴曲。眾琴生一聽，感到奇怪極了，這一笑彈的也是《太古正音》，但他彈的《太古正音》似乎比潘無琴的更陰柔，更凄涼。一曲完畢，眾琴生都聽得如痴如醉，呆若木雞。

　　該萬千梟上了，可就在這時，陶一笑的身子卻晃了晃，似乎要倒下去。萬千梟湊近陶一笑，他冷冷一笑，說道：“我勸你別參加琴賽了，你卻不聽，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心口發痛啊？”陶一笑指着萬千梟道：“難道你給我下毒了不成？”萬千梟冷笑着說：“我沒下毒，是送你琴的人給你下毒了。”陶一笑盯着萬千梟問道：“難道那老人是你派來的？”萬千梟指了指陶一笑手中的琴，惡狠狠地說道：“這古琴弦上已經塗了無色無味的劇毒，擋我道者，必死無疑。”陶一笑按着心口，兩行熱淚刷地滑落下來：“這麼說，潘無琴真的是被你毒死的？”萬千梟再次冷笑一聲：“是又如何，你有什麼證據啊？”

　　陶一笑聽了萬千梟的話，立刻站直了身體，他憤怒地對萬千梟罵道：“其實，我早知道了潘無琴是被人下毒了，而且我早調查出了就是你給潘無琴下的毒手，所以我早已防備，我家世代在京師開藥鋪，所有的毒藥我幾乎都知道。你那把‘春雷’古琴也是假的，我知道了你那假琴上塗的無色無味的劇毒和潘無琴中的毒其實是一樣的。其實你不知道，剛才我只不過做個樣子引出你的話罷了。而剛才我故意和你搶琴牌，我已經把劇毒‘五花化骨散’塗抹上去了，現在毒性已經開始滲入你的手掌心了。要想活命，你還是趕快找人砍掉你的兩隻手臂吧！”萬千梟聽了陶一笑的話，跳下琴台，拚命地跑向遠處，大家看見兩人在台上嘰里呱啦地不知說什麼，又見萬千梟像瘋子一樣跑走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陶一笑見萬千梟走了，他仰頭長嘆一聲，轉身跳下琴台，想離開比賽現場。可這時，幾個官兵卻圍了過來，他們把陶一笑帶到童信管家面前。陶一笑連忙向管家解釋，說他不想當什麼琴王了，他要回家。那管家冷冷一笑：“小夥子，你說這句話已經遲了，現在，什麼都由不得你了。帶走！”幾個官兵上來，給陶一笑套上黑頭罩。陶一笑大叫起來：“那我也是琴王，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啊！”管家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放心，我們的童大小姐要你這樣去見她！”

　　半個時辰后，陶一笑被帶到了一個大房間，不一會兒，有人給他解開了頭罩，等陶一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一扇巨大的石頭門已經關了上去。從石門的一個小洞里傳出那個管家虛飄的話：“小夥子，潘無琴中毒死後，已經深深愛上潘無琴的童小姐，鬱鬱寡歡，不久童小姐竟然抑鬱而死。童小姐死後，童老爺非常傷心，但他卻恨死了讓童小姐相思而亡的潘無琴，不讓他們埋在一起。為了能讓小姐死後有人陪伴，我們的老爺知道她喜歡聽琴，就叫我物色一個英俊的古琴高手作為小姐的相公。現在，你就好好陪着小姐彈琴吧！”

　　陶一笑一聽，連忙大叫起來：“管家管家，你快放我出去，我不是男的，我是一個女的！我是潘無琴的未婚妻陶曉曉啊！”可是，那個管家已經走出了長長的石頭墓道，消失了。隨着最後一道石門的關閉，陶曉曉絕望地轉過身來。

　　這時，她看到了在一個大大的石窟里，躺着的正是童信長女童殷的屍體，她被整容得笑靨如花，而她的旁邊，正是一把絕世的古琴神品“春雷”！陶曉曉一把抓過“春雷”，藉著墓穴內漸漸暗淡下去的長明燈，彈起了一曲現在已經失傳的《玉琴淚》：“琴聲裊，柳曲新，冰弦斜指玉佳。江湖夜月夢魂繞，只為相思寄與君，句句摯情真。莫沉淪，共挽巾，曾記西窗剪燭酒斟。百世同歡琴一曲，千年相敘話無垠，執手到天焚……”

　　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情郎潘無琴正微笑地端坐在她的面前，聆聽着這來自地底的天籟之音……